書房沉重的木門被推開,張霆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怯意走了進來。“爸!”他聲音乾澀地喚了一聲。
聽到聲音,他緩緩轉過身,銳利的目光直直刺向張霆琛。室內隻開著一盞台燈,昏黃的光線將他半邊臉隱在陰影裡,更添幾分肅殺。
“知道死了不少兄弟因為什麼嗎?”慕容廷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寂靜的空氣裡,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寒意。
張霆琛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低下頭,聲音沙啞而破碎:“知道…因為我沒用!”
“知道就好!”慕容廷猛地提高了聲調,像驚雷炸響。他幾步走到張霆琛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中沒有絲毫溫度,隻有一種近乎殘忍的決絕,“過兩天你就給我離開容市!我在廣市給你找了個學校,滾去那兒上學!從今往後,我慕容廷沒有你這個兒子!你給我滾出去!”
“爸!”張霆琛如遭雷擊,整個人瞬間僵住,臉色“唰”地變得慘白。那“斷絕父子關係”幾個字,像最鋒利的冰錐,狠狠紮進他心臟最柔軟的地方。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瞬間淹沒了他。他幾乎是撲了上去,雙手死死抓住慕容廷的胳膊,像抓住即將沉沒的浮木,聲音帶著撕裂般的哭腔:“爸!你不能不要我!我錯了!我以後聽話,我一定聽話!求求你彆趕我走!爸——!”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順著他年輕卻寫滿驚恐的臉頰肆意流淌,他胡亂地用手背抹著,卻越抹越多。
慕容廷猛地一甩手,力道之大,將張霆琛踉蹌著推開幾步。“來人,把他拉出去!”他厲聲喝道,聲音因壓抑的某種情緒而微微發顫。
門口兩個穿著黑西裝的保鏢應聲而入,看到屋內情景,麵麵相覷,一時竟不敢上前。“都他媽聾了嗎?!把他給我拖出去!馬上!”慕容廷額角青筋暴起,指著門口咆哮,那暴怒的模樣像是要擇人而噬。
保鏢再不敢遲疑,一左一右架住了張霆琛的胳膊。“爸!爸!我求你了!讓我留下吧!我不要走!”張霆琛雙腳離地,徒勞地掙紮踢打,哭喊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絕望。他被強行拖向門口,視線卻死死釘在慕容廷臉上,祈求著哪怕一絲一毫的鬆動。
然而,慕容廷隻是背過身去,再次麵朝窗外。那挺直的背影,像一尊冰冷無情的鐵鑄雕像,將張霆琛最後一點希望徹底碾碎。門被關上,隔絕了那令人心碎的哭喊。書房裡死一般寂靜。慕容廷依舊背對著門口,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聳動了一下。良久,一滴渾濁的淚水,悄無聲息地從他布滿血絲的眼角滑落。
張霆琛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失魂落魄地走向自己那棟精致的小彆墅。眼淚模糊了視線,世界在他眼前扭曲變形。剛進門,早已等得焦心的李辰浩、蘇旭和陳曦立刻圍了上來。
“琛哥!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誰欺負你了?”張霆琛仿佛沒聽見,徑直穿過他們,一頭撲倒在自己的床上,將臉深深埋進枕頭裡。壓抑已久的巨大悲傷終於找到了宣泄口,他肩膀劇烈地抽動,是那種痛到極致、無法抑製的失聲痛哭,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哭出來。
沒過多久,門被輕輕推開。薛媽那慈祥卻此刻寫滿憂慮的臉龐出現在門口,身後跟著眉頭緊鎖的慕容景雲。薛媽無聲地歎了口氣,走到床邊坐下,布滿皺紋的手溫柔地拍撫著張霆琛劇烈起伏的背脊。
“孩子,起來,聽薛媽跟你說幾句。”薛媽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聽到是薛媽的聲音,張霆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坐起身,一頭紮進薛媽溫暖的懷裡,緊緊抱住,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依靠。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薛媽,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啊,爸他不要我了…”
薛媽摟著他,眼中也泛起了淚光,聲音低沉而清晰:“傻孩子…都是為了保護你啊!你父親他不得不這麼做!不讓你痛徹心扉,你怎麼能真正明白現實的殘酷?你從小到大,誰敢動你一根手指頭?第二天他們的家長就得提著禮物來給你賠罪!你活在一張無形的保護網裡,根本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凶險!他今天對你越冷酷,越是跟你撇清關係,外人才越不會把你和他聯係起來!隻有這樣,你才能平平安安地離開這個家,離開容市這個漩渦中心!那些仇家,才不會把矛頭對準你!你才能活下去啊!”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帶著一絲無奈:“這些…本不該告訴你的。但薛媽看你這樣心裡刀割一樣隻盼你能明白你爸的苦心,心裡好受些…”
一旁的慕容景雲也沉重地開口,拍了拍張霆琛的肩膀:“小弟,堅強點吧。我去勸過老頭子,沒用。從今往後,你就是你自己了。沒人再替你擋風遮雨,你得學著獨立,學著照顧自己。”
薛媽的話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張霆琛心頭的絕望迷霧。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眼神卻從極度的悲傷轉為一種混亂的震驚和茫然。保護?疏遠?為了讓他活下去?這些信息在他腦中激烈地碰撞。突然,他像是無法承受這巨大的衝擊,猛地推開薛媽,像一頭發瘋的小獸,赤紅著眼睛,不顧一切地衝出房門!
慕容景雲下意識要追,卻被薛媽一把拉住,她含著淚搖搖頭:“讓這幾個孩子去吧…”話音未落,李辰浩三人早已如離弦之箭般追了出去。
張霆琛衝出彆墅,攔下一輛出租車,嘶啞地喊出一個城郊的地名。李辰浩他們緊隨其後,也攔車追趕。城郊的小河在夕陽下泛著粼粼波光,水流安靜地流淌,帶著一種與世無爭的平和。張霆琛獨自坐在河邊的草地上,抱著膝蓋,背影顯得異常單薄而孤獨。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晚風吹亂了他額前的碎發。
沒過多久,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李辰浩、蘇旭、陳曦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看到他的身影,才鬆了口氣。他們沒有立刻說話,隻是默默地走到他身邊,挨著他坐下,像三堵沉默卻堅定的牆。
河水潺潺,晚風拂過草葉發出沙沙的輕響。過了許久,張霆琛才低低地開口,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種認命的疲憊:“我要走了。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你們沒事了,能去找我玩嗎?”
話音未落,李辰浩猛地側身,毫無預兆地一拳砸在張霆琛的臉頰上!力道不輕,打得張霆琛頭一偏。“操!”李辰浩紅著眼睛,一把揪住張霆琛的衣領把他拽起來,幾乎是咆哮著吼道:“你他媽想丟下我們是怎麼著?!張霆琛你給老子聽好了!不可能!你他媽在哪,我李辰浩就在哪!上天入地,老子都是你張霆琛的兄弟!這輩子都他媽彆想甩開!”
這一拳和怒吼,像點燃了引線。蘇旭和陳曦也站起來,眼神灼灼,異口同聲地吼道:“對!我們是你張霆琛的兄弟!”“你到哪,我們到哪!生在一塊兒,死也在一塊兒!絕不分離!”
張霆琛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看著眼前三張年輕、憤怒卻又無比真摯的臉龐,那眼神裡的堅定像熊熊燃燒的火焰,瞬間驅散了他心中最後一絲陰霾。一股滾燙的熱流從心底直衝眼眶,那是比剛才的絕望更洶湧的感動。
李辰浩鬆開他的衣領,用力按住他的肩膀,眼神熾熱而充滿力量:“小琛,彆他媽垂頭喪氣!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去外地怎麼了?正好!做出個樣子給他們所有人看看!等哪天你他媽衣錦還鄉,風風光光地站在這兒,看誰還敢覺得你是個需要人護著的雛兒!用你的本事,堵住所有人的嘴!”
這句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張霆琛心坎最深處!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和鬥誌,如同岩漿般噴薄而出,瞬間點燃了他的血液!
他看著這三個生死相隨的兄弟,再沒有任何保留。他第一次,毫無隱瞞地,講述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那個被刻意遺忘的名字,慕容景琰。
李辰浩聽完,猛地一拍自己腦門,恍然大悟:“我靠!我就說薛媽怎麼老叫你小琰!原來你真名叫慕容景琰!這名字真他媽的帥炸了!”
蘇旭也瞪大眼睛,用力點頭:“是啊!慕容景琰!這名字一聽就霸氣!比張霆琛拉風多了!”
張霆琛卻苦澀地搖搖頭:“可是我不配叫這個名字,慕容家沒有我這樣的廢物兒子”
“放屁!”李辰浩的手再次重重壓在他的肩上,目光如炬,斬釘截鐵:“雖然按年紀我叫你一聲小琛,但咱們心裡都跟明鏡似的!你為我們幾個,連命都敢豁出去!你救過我李辰浩的命!也救過小旭!你對我們的恩情,比山重!但我們跟著你,不隻是為了報恩!”他環視蘇旭和陳曦,三人目光交彙,心意相通,“更要報答你給我們的這份情!這份比親兄弟還親的情!所以,以後我們跟定你了!刀山火海,奉陪到底!”
慕容景琰的淚水再次湧了上來,聲音哽咽:“我不希望我們在一起,隻是因為恩情…”蘇旭上前一步,眼神清澈而堅定:“是恩情讓我們有機會認識你,聚在一起。但讓我們願意生死相隨的,隻因為我們是兄弟!是過命的兄弟!”李辰浩和陳曦用力點頭,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猶疑。
看著他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赤誠,慕容景琰再也抑製不住翻騰的情感。他張開雙臂,將三人緊緊、緊緊地抱住!像要把所有的感激、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決心都融進這個擁抱裡!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滴落在彼此的肩頭。緊接著,李辰浩、蘇旭、陳曦的眼眶也瞬間紅了,壓抑的抽泣聲在寂靜的河邊響起。四個年輕的身影緊緊相擁,任淚水衝刷著心中的塊壘,也衝刷出一個全新的、充滿力量的開始!
一場酣暢淋漓的痛哭之後,慕容景琰猛地抬起頭,用力擦乾臉上的淚痕。夕陽的餘暉映照在他臉上,那雙曾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此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火焰,亮得驚人!他對著奔流的河水,對著遼闊的天空,對著身邊的兄弟,用儘全身力氣嘶吼:
“我要出人頭地!我要衣錦還鄉!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慕容景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我自己就是最強的!”
吼聲在河岸回蕩,激蕩人心!
李辰浩、蘇旭、陳曦也擦乾眼淚,眼神變得無比堅毅。四人同時伸出右手,掌心向下,緊緊疊握在一起!四隻年輕的手,彙聚成一股不可分割的力量!
李辰浩深吸一口氣,用嘶啞卻無比洪亮的聲音領喊“一!”蘇旭和陳曦立刻跟上“二!”四人同時用儘生命的力量咆哮:“三!”“絕不分離!出人頭地!”
誓言如同驚雷,炸響在黃昏的河岸,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和青春無畏的豪情!
慕容景琰猛地轉身,麵向那條承載了他太多複雜心緒的小河。他挺直了脊梁,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晚風吹起他額前的黑發,露出那雙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無比堅定的眼睛。他用儘全身的力氣,對著潺潺流水,對著即將沉入地平線的夕陽,對著他即將告彆的故鄉,發出了他生命中最響亮的宣告:
“我會回來!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慕容景琰!早晚有一天,我會用這個名字,堂堂正正地回來!”聲音穿透暮色,久久不息,仿佛一個時代的序章,正在這河畔轟然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