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九心中卻不信,周修廉娶葉婉瑜這小半年來,他日日隨主人在葉府進出,明裡暗裡早已將這座府邸摸得門兒清,怎會突然冒出個他不知曉的暗道?
他背著手踱到秦歸所指之處,抬腳在碎瓷片附近跺了跺,又走到彆處跺了幾下。傳來的聲響確有些不同。
強壓下心頭狂喜,尚九麵不改色地吩咐:“速去通報府衙秦大人,問他這幾日尋找工匠可有進展,若一無所獲便不必再找,讓他即刻來此見我。”
秦歸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巡查守衛立即抱拳領命,飛奔而出。
尚九撩袍落座,目光銳利地盯住地上那片碎瓷片:“秦老弟,我家小爺在葉府住了大半年都未曾發現端倪,怎就這般巧,一個碎瓷片能有多大勁道,竟能嵌入磚縫?”
秦歸雖是被迫胡謅,卻也聽出方才尚九跺腳時,青磚傳來的空響確不尋常。
他賠笑道:“周兄,世間之事就是這麼巧,誰想得到葉監製如此狡猾?不過話說回來,在下也不敢斷定必是暗道,隻是那縫隙裡飄出的味道著實古怪,有些像金子的味道。”
尚九抬眼瞥他,嗤笑道:“秦歸,你這在秦府做采買練就的狗鼻子,倒是用在此處了。”
“你若真能聞出金子味,我定向刺史大人舉薦,帶你去京城,專司聞金辨銀之職。”
秦歸豈會聽不出這話中的譏諷,就算尚九讓他學狗叫,此時他也不會生氣。
“周兄何不親自聞聞?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方才那兩個巡查可也都聞到了,對不對?”
尚九無意識地揉搓著拇指上的玉戒指,心下盤算:若真發現金子,自然是頭功一件。
正當他猶疑之際,秦鵬江已急匆匆趕到葉府。
“周大人蒞臨林州,怎不先到府衙?有何吩咐讓下官去辦便是。”秦鵬江躬身施禮,額間沁著細汗。
尚九冷著臉:“讓你查的人,可有著落?”
“還...還沒有頭緒。”秦鵬江惴惴不安。
葉家在時,他這個官形同虛設,林州大事從無話語權,如今周修廉將他使喚得團團轉,很是不消停。
尚九葉沒耐心再聽他辯解:“將府中閒散人手全部調來,聽秦歸差遣。”
秦鵬江疑惑地看向秦歸,秦歸忙解釋:“老爺,十人足矣,需得口風緊的,再帶些鐵鍬鐵鎬來,葉監製這屋地下怕是空的。”
秦鵬江恍然大悟,臉上頓時煥發光彩,那周刺史以後定是要久居京城的,若早日了結葉家之事,他便可安坐林州,享受一下掌權的滋味。
辰時過後,葉婉瑜一行人混在出城人流中已悄然遠離,儘管冉冉升起的朝陽把城牆上的人頭映照得格外醒目,她也沒有回頭。
眾人心照不宣地加快腳步,很快抵達曹阿婆家。
曹阿婆背脊佝僂得厲害,並且開始咳嗽起來,葉婉瑜憂心忡忡地扶她進屋:“阿婆,不如讓少主留幾個人在這?”
曹阿婆緊握她的手,喘著氣道:“大小姐,老身隻求此番布置沒有疏漏,你們快走吧。”
玄武雲樓輕拍葉婉瑜肩膀:“聽阿婆,後續事宜我來安排。”
葉婉瑜無奈,深知此刻不是感情用事之時。
“阿婆,那些金箔務必收好,放在父親牌位處最安全,但切記不可直接使用金箔,讓曹堅磨成金粉兌換成銀兩才好,記住了嗎?”
“大小姐放心,老身曉得分寸,這些金子老身替你存著,隨時來取。”
縱有萬般不舍,葉婉瑜還是踏上了返回北都府的路途。
至於曹阿婆布下的陷阱能否奏效,她並不擔心,唯有居心叵測之人才會去掘葉府地基,而此人,除了周修廉還能有誰?
歸程隻用去來時一半的時間,真應了那句“去時路漫漫,歸時箭離弦”。葉婉瑜仍與玄武雲樓同乘一騎,卻似乎已習慣馬背顛簸,不再覺得難熬。
在他們抵達前,武家兄弟與其他攜帶重金的隨從均已安全返回北都府。
成為罪奴的紅梅這幾日已不必再挑揀種子,她能學得會飛金術,骨子裡自是有幾分聰慧。
她想討好霍夫人,就必須離開育種房,葉婉瑜離開的這些時日,她挑種子的速度在一眾罪奴中已躋身前茅。
然而她隻是被調去看管種苗,活兒雖比挑種子輕鬆,隻需間苗即可,卻離她想要去的地方更遠。
紅梅有些心灰意冷,間苗之後便是下地耕種,她可不願日日風吹日曬。
照此下去,莫說一年,就是十年也未必能打探到絲毫有用的消息。
她憤懣地將一株廢苗扔到一旁,葉片上的泥點濺了滿臉,她趕緊用手背一抹,褐色的泥渣,倒讓她想起葉婉瑜臉上的毒瘡。
“聽說來了個手腳麻利的罪奴,我瞧你倒像是在偷懶。”
青露的嗬斥聲伴著瓢冰冷的井水潑來,激得紅梅從頭到腳一陣冷顫:“想出人頭地,今日便把這十鬥苗子統統間完!”
紅梅趕緊搓掉手上泥渣懇求道:“小奴今日定能完工,隻求青露姑娘能引見霍夫人,小奴昔日專司伺候貴人,若能服侍霍夫人,實乃三生有幸。”
青露冷笑俯身,指尖挑起紅梅下頜:“就憑你?也配想伺候我乾娘,嗬嗬!你覺得本姑娘會替你傳這種話?”
紅梅抬頭,咬緊牙關的她不得不賭一把,過不了青露這一關,她就伺候不了霍夫人。
她迅速掃視四周,確認沒人跟著青露,旋即背過身將手指探入發髻摸索片刻,但很快又抽出了手。
“青露姑娘,這是我娘留給我應急的,您收著。”
紅梅粗糙的掌心裡,一片金葉子在昏暗飛光線下閃著誘人的光澤。
青露也不客氣,兩指拈起金葉子對著光晃了晃:“算你識相,但活可不能偷懶哦。”
她將金葉子納入袖中,步伐輕快地揚長而去,紅梅眼眶發紅到眼淚立刻流了出來。
她的發髻裡還藏有五片金葉子,這些都是她的私房錢,她這麼舍得就是為了能早一天離開北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