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在銀裝素裹的原野上平穩疾馳,車廂內暖氣開得很足,與窗外的冰天雪地形成兩個世界。阮萌萌正戴著耳機,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雪景,思緒還停留在剛才那兩張隔空對話的照片和那句“一路平安”帶來的細微悸動中。
“你好,請問這個座位是**嗎?”一個清朗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阮萌萌回過神,摘下一隻耳機,抬頭看去。一個穿著時尚羽絨服、圍著灰色羊絨圍巾的男生站在過道,笑容陽光地指著她旁邊的空位。他看起來年紀和她相仿,頭發打理得清爽有型,眼睛很亮,帶著一種大學生常見的開朗和自信。
阮萌萌核對了一下自己的車票,點點頭:“是的。”
“太好了,謝啦。”男生利落地把背包放到行李架上,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下,一股淡淡的、清爽的香水味隨之飄來,“這雪下的,差點沒趕上車。”他自來熟地搭話,語氣自然不令人討厭。
阮萌萌禮貌地笑了笑,沒多說什麼,準備重新戴上耳機繼續看風景。
“你是回家過年嗎?”男生卻似乎談興正濃,側過身看著她,“聽你口音不像京都本地人。”
“嗯,回家。”阮萌萌簡短地回答,心裡有點無奈,希望對方能get到她想安靜待著的信號。
然而對方顯然沒接收到,或者說接收到了但不在意。他笑容更燦爛了些:“我也是回家!我在北航讀書,大三了,學飛行器設計的。你呢?看你這氣質,是名校的吧?P大還是T大?”
對方直接報上了學校和專業,態度坦誠大方,阮萌萌也不好太冷淡,隻好答道:“京都大學的。”
“哇!學霸啊!”男生露出恰到好處的欽佩表情,“厲害厲害。我是張瑞,弓長張,瑞雪的瑞。認識一下?”
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阮萌萌也隻能客氣地回應:“阮萌萌。”
“阮萌萌,好聽的名字。”叫張瑞的男生從善如流地接話,然後開始自然地聊起大學生活,吐槽專業課的變態,分享校園趣事,語氣幽默風趣,很會找話題,並不會讓冷場。
平心而論,這是個很討人喜歡的搭訕者,陽光、健談、不令人尷尬。如果是平時,阮萌萌或許不介意和這樣一個同齡人隨便聊聊,打發旅途時間。
但今天,她心裡裝著事,裝著那個遙遠而沉默的、剛剛被她默認了某種特殊存在的人。以至於麵對張瑞的熱情,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回應也多是“嗯”、“是啊”、“挺好的”這類簡單的附和。
她偶爾會拿起手機看一眼,屏幕是暗的,沒有新的消息。也是,他剛值完勤,大概也忙去了吧。
“誒,你對無人機感興趣嗎?我們專業最近有個項目…”張瑞還在興致勃勃地說著。
阮萌萌的思緒卻飄遠了。她想起董浩軒那雙總是沉靜甚至帶點冷意的眼睛,想起他惜字如金的說話方式,想起他偶爾流露出的、笨拙的關心。和張瑞這種外放型的陽光帥哥比起來,他簡直是另一個極端。
可偏偏就是那個極端,此刻卻牢牢占據著她的心緒,讓身邊這個符合一切“理想型”標準的搭訕者,顯得有些…聒噪和無關緊要。
“抱歉,”阮萌萌終於忍不住,帶著歉意打斷了他,“我有點暈車,想休息一下。”
張瑞愣了一下,隨即立刻露出體貼的表情:“啊,沒事沒事!那你快休息!需要熱水嗎?我幫你接?”
“不用了,謝謝。”阮萌萌搖搖頭,重新戴上了耳機,閉上了眼睛,明確地表示了拒絕交流的態度。
張瑞摸了摸鼻子,總算識趣地不再打擾,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起來。
車廂裡恢複了安靜,隻有列車運行的單調聲響。
阮萌萌閉著眼,卻毫無睡意。耳機裡沒有播放任何音樂,她隻是需要創造一個隔絕外界的空間。
她心裡有點亂。一方麵因為張瑞的搭訕而更加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對那個遠在軍營、連發條信息都不容易的人,似乎有了超出普通老同學的特殊牽掛。另一方麵,又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尚未明確的牽掛而感到一絲慌亂和不真實。
他呢?他剛才那樣回應她,又是什麼意思?隻是同學間的普通關心嗎?
那個“嗯”和那張照片,在她心裡反複回放,每一個細節都被拿出來仔細揣摩。
列車廣播提示即將到達下一個站點。
阮萌萌睜開眼,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手機。
屏幕依舊安靜。
她輕輕歎了口氣,將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雪還在下,覆蓋了遠山和田野,世界白茫茫一片,乾淨得像她的心情,也複雜得像她理不清的思緒。
回家的路還很長,而某個人的影子,似乎比這漫長的歸途,更加清晰地印在了她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