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旅館的前台是個打著瞌睡的中年阿姨，看到阮萌萌半拖半抱著一個明顯狀態不對的高大男生進來，頓時清醒了，眼神裡充滿了警惕和探究。
“開一間房，要安靜點的。”阮萌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邊費力地支撐著幾乎完全靠在她身上的董浩軒。他的呼吸灼熱地噴在她的頸側，身體不住地發抖。
阿姨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尤其在董浩軒那張潮紅得不正常的臉上停留了很久，遲疑地問：“他…沒事吧？要不要叫救護車？”
“不用！他就是發燒，休息一下就好。”阮萌萌立刻拒絕，語氣甚至有些過於急切，“麻煩快一點，謝謝！”
阿姨狐疑地又看了他們一眼，但還是慢吞吞地辦理了入住手續，遞給她一張房卡：“308，樓梯上去左轉。動靜小點啊。”
“謝謝！”阮萌萌接過房卡，幾乎是用儘全力才把董浩軒扶上狹窄的樓梯。每上一級台階都異常艱難，他的體重和她懸殊太大，好幾次她都差點兩人一起摔下去。
好不容易挪到308房間門口，刷開卡，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撲麵而來。房間很小，隻有一張床，一個床頭櫃和一把椅子，但還算乾淨。
阮萌萌幾乎是把他摔到床上的。董浩軒一沾到床，就蜷縮起來，牙齒凍得咯咯作響，含糊地念著：“冷…好冷…”
阮萌萌喘著粗氣，額頭上全是汗。她立刻扯過床上厚厚的被子，嚴嚴實實地蓋在他身上，可他還是在被子底下發抖。
高燒畏寒！必須儘快讓他體溫降下來！
她衝進狹小的衛生間，打濕了毛巾，擰得半乾，疊好敷在他的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讓他似乎舒服了一點，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但身體依舊抖得厲害。
這樣不行！阮萌萌看著他那副樣子，心急如焚。她需要退燒藥，需要熱水！
她看了一眼床上意識模糊的人，咬咬牙，快速翻找他的口袋。在他的夾克內袋裡，她找到了他的錢包、證件，還有一小板已經吃了大半的退燒藥和消炎藥，看來是醫院開的。
她立刻按照說明摳出兩粒退燒藥，又衝到樓下前台，問阿姨要了壺熱水和幾個一次性杯子。
“小姑娘，你男朋友病得不輕啊，真不用去醫院？”阿姨一邊遞給她水壺，一邊再次確認。
“真的不用，謝謝您！”阮萌萌顧不上解釋“男朋友”這個稱呼，接過水壺飛快地跑回房間。
她扶起董浩軒，讓他靠在自己懷裡，他的身體滾燙得像塊火炭。她小心地將藥片塞進他嘴裡，然後喂他喝水。
他吞咽得很困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打濕了他的衣領和她的袖子。喂完藥，她又強迫他喝了大半杯溫水。
做完這一切，她把他輕輕放回枕頭上，重新蓋好被子。濕毛巾已經變溫了，她又去衛生間重新打濕擰乾換上。
房間裡隻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呼吸聲。阮萌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他在枕頭上不安地輾轉，心裡像壓著一塊巨石。
“水…”他無意識地呻吟。
阮萌萌立刻又倒了一杯溫水，小心地扶起他，喂他喝下。
“……彆走…”喝完水，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眼神渙散而脆弱，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神色，“……彆…”
“我不走。”阮萌萌放柔了聲音，任由他滾燙的手抓著自已，“我就在這兒，你安心睡。”
聽到她的保證，他似乎稍微安心了一些，重新閉上眼睛，但手依舊沒有鬆開，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阮萌萌就保持著這個彆扭的姿勢，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窗外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房間裡的光線也變得昏暗。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脈搏的快速跳動，和他掌心異常的高溫。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不停地為他更換額頭的毛巾，監測著他的體溫。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退燒藥開始起作用了，她感覺他抓住她手腕的力道稍微鬆了一些，呼吸也變得稍微平穩綿長了一些，雖然依舊帶著病態的粗重，但不再那麼痛苦。
額頭上也不再滲出那麼多冷汗。
阮萌萌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抽出手腕。這次他沒有再抓緊。
她鬆了口氣，活動了一下發麻的手臂。伸手輕輕探了探他的額頭——好像……沒有那麼燙了？
她一直緊繃的心弦終於稍微鬆弛了一點。疲憊感如同潮水般襲來，她靠在椅背上，看著床上終於陷入沉睡的少年。
燈光下，他睡著的麵容依舊蒼白憔悴，但褪去了清醒時的冷硬和疏離，甚至透出幾分難得的柔和與脆弱。
阮萌萌的心底，那片被一個寒假沉寂所凍結的湖麵，在這一刻，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複雜的情緒湧上來，有擔憂，有後怕，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心疼和……動容。
他到底經曆了什麼？為什麼會弄成這樣？又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候，掙紮著來到她身邊？
這些問題，或許隻有等他醒來，才能得到答案。
而現在，她隻需要守著他。
夜色，悄然籠罩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