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詭異而短暫的深夜來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巨石,在阮萌萌看似平靜的生活表麵下,激起了持久而壓抑的漣漪。
接下來的幾天,她幾乎手機不離身,屏幕一亮就會立刻抓起來看。無論是上課、實驗還是吃飯,總有一部分心神懸在那個沉寂的對話框和關機的號碼上。她設置了最響亮的鈴聲和震動,生怕錯過任何一點可能的回音。
然而,沒有。
那個號碼始終處於關機狀態。對話框裡她發出的那幾條焦急的詢問,像之前所有的消息一樣,石沉大海,無人回應。
最初的恐慌和擔憂,在日複一日的沉默中,逐漸發酵成一種更深沉的焦慮和無力感。她開始懷疑,那晚的電話是不是隻是自己極度疲憊下的一個幻覺?或者信號串線產生的錯誤連接?
但那個沙啞、疲憊、帶著風聲噪音和急促喘息的聲音,真實得讓她無法用幻覺來說服自己。
她甚至嘗試過在網上搜索相關的信息,但關於他那所學校的具體情況幾乎沒有任何公開報道,更彆提一次普通的演習或者訓練了。這種完全的未知和隔絕,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萌萌,你最近怎麼了?老是心不在焉的。”趙倩終於忍不住,在一次午飯時嚴肅地問她,“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是不是項目壓力太大了?還是……”她擠擠眼,“跟秦大神有關?”
阮萌萌搖搖頭,舀著碗裡的湯,沒什麼胃口:“沒有,就是有點失眠。”
“真的?”趙倩明顯不信,“是不是……還在想那個‘失聯人口’?”
阮萌萌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趙倩歎了口氣:“唉,不是我說你……這都多久了?一條消息都沒有!哪有這樣的人啊?就算再忙,抽空發個‘還活著’的時間總有吧?我看他就是……”
“倩倩。”阮萌萌打斷她,聲音有些疲憊,“彆說了。”
趙倩看著她明顯不想多談的樣子,隻好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轉而聊起了彆的八卦。
阮萌萌知道趙倩是為她好,但她無法解釋那種莫名的、強烈的預感——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而不是故意不理她。這種預感毫無根據,卻在她心裡紮根蔓延。
好在,與計院合作的項目進入了最後衝刺階段,高強度的工作暫時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最後一次小組會議,氣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緊張。最終整合測試階段遇到了幾個棘手的bug,性能優化也沒有達到預期目標。
秦嶼的臉色比平時更冷,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周身散發著低氣壓。負責相關模塊的李同學和周正額頭冒汗,緊張地盯著屏幕,大氣不敢出。
“這裡,內存泄漏。優化算法根本就沒起作用。”秦嶼的聲音冷得像冰,指著屏幕上一行代碼,“誰寫的?”
李同學臉色一白,囁嚅著說不出話。
“還有這個接口,響應時間超標百分之三百。數據預處理怎麼做的?”他的目光掃向周正。
周正的頭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眼看氣氛要僵住,阮萌萌吸了口氣,湊到屏幕前:“內存泄漏的問題我來跟。可能是垃圾回收機製沒處理好。接口響應時間的問題,我看一下數據預處理的邏輯,可能是冗餘計算太多。”
她語氣平靜,沒有推諉,直接攬下了最麻煩的排查工作。然後她看向秦嶼:“核心算法部分有沒有可能再做微調,適應一下當前的數據流?哪怕犧牲一點點理論最優值,換取整體的穩定性?”
秦嶼蹙眉盯著屏幕,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思考了幾秒,最終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可以嘗試。我給你一個新的參數範圍。明天早上我要看到結果。”
“好。”阮萌萌毫不猶豫地應下。
會議結束,其他人都鬆了口氣,紛紛離開。阮萌萌卻留了下來,對著屏幕上的錯誤日誌和代碼,開始逐行排查。
秦嶼也沒走,坐在旁邊繼續調試他的核心部分。
實驗室裡隻剩下鍵盤敲擊聲和偶爾點擊鼠標的聲音。兩人沒有任何交流,卻有一種奇怪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秦嶼忽然開口,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卻少了幾分之前的冷硬:“你思路很清晰。”
阮萌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她抬起頭,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秦嶼並沒有看她,目光還停留在自己的屏幕上,仿佛剛才那句話隻是隨口一提:“不像有些人,遇到問題就慌了。”
這大概是他能說出的最高程度的讚揚了。
阮萌萌笑了笑:“隻是習慣解決問題而已。”
“嗯。”秦嶼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阮萌萌終於定位到了幾個關鍵問題,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她看了一眼旁邊,秦嶼還在全神貫注地工作,側臉在屏幕光線下顯得格外專注。
她悄悄拿出手機,再一次習慣性地、幾乎是下意識地點開了那個對話框。
依舊沒有任何新消息。
那個灰色的頭像,像一座沉默的碑。
她輕輕吸了口氣,鎖上屏幕,將所有的擔憂和焦慮再次強行壓下,重新聚焦到眼前的代碼上。
現在,她隻能先解決好眼前的問題。
至於那個遠方的、無聲的謎題。
她除了等待,彆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