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未還價,而是從袖管裡托出一個銀錠,足足五兩的細絲紋銀。
阿苦不敢抬頭,伸手接過紋銀,緊緊攥在手裡。
書辦低聲笑道:“聽說那個女囚快要斬首了,你儘快多弄些方子出來換錢,否則人一死就什麼也沒了。”
阿苦頭也不回的頷首離開,像做賊似的,腳步似乎比來時還沉。
銀子在掌心發燙,阿苦的心裡卻空的發慌。
但一想到還躺在病榻上的婆婆,和餓得直哭的囡囡,她的心比磐石更硬。
為了讓這些錢能夠細水長流的發揮作用,她將這個銀錠兌成了沉甸甸的五十貫銅錢,足足裝了一大布袋。
銅錢剛落袋,很不巧,她撞見了她的夫君——張良。
此時他正在和同伴巡街。
他將她一路扯到避人處,一把揪住她的後領,像拎一隻濕透的貓。
“你果然把方子給賣啦?”
阿苦委屈的哭出了聲:“家裡無米下鍋,母親無錢抓藥,囡囡餓的直哭,你讓我……”
“啪”張良甩了她一巴掌,“你賣的是藥方,卻也賣的是良心,我張良再窮,卻也不能賣恩人的東西。”
一巴掌下去,銅錢滾進泥水,阿苦半邊臉立刻腫得透亮。
她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張良的靴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隻是想給老人和孩子換口熱粥……”
“就算餓死,我們也不能壞良心啊!”
說著,他撫著她的肩,夫妻二人抱頭痛哭。
……
周婉兒早已聽不下去了,淚水打濕了她的麵頰。
“我不怪你,這些錢你拿去給老人家和囡囡買些吃穿,另外我再給老人家寫個藥方,你明日就去抓藥。”
油燈的火苗細若遊絲,卻映得阿苦的臉倍加通紅,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這叫我阿苦如何報答您呀?”
啞婆李嬤嬤縮在草堆裡,喉嚨裡“嗬嗬”作響,手指在空中亂比畫,仿佛要殺了什麼人似的。
周婉兒用指腹抹去阿苦唇邊的血絲,聲音輕得像落葉。
“彆哭,五兩銀子能買你一家人的溫飽,這買賣不虧,我們應該高興才是。”
臨了,周婉兒又拍了拍她抱著的布袋,微微笑道:“還不快收起來,抱著這麼多錢在人前招搖,你不怕讓人惦記上?那豈不白費了我的一片苦心。”
阿苦淚眼婆娑的點點頭,忙將裝錢的袋子掛在腰間衣服下方,神情裡滿是感激之意。
周婉兒又低頭看向啞婆李嬤嬤,燈火映在她眸底,兩點寒星。
“三日之內,我若讓武把總下床,李德穗定會替我討回公道,到時候,我要叫劉府的人連你的血債一同償還。”
李嬤嬤喉嚨滾動,卻不能發聲,唯有頻頻點頭:“嗚嗚嗚……”
周婉兒又拽了一下阿苦的胳膊。
“過來坐我身邊,我給你敷一下臉,張良也太狠心了……”
阿苦苦笑了一下:“主要還是我做事欠妥,不能怨他。”
……
更深露重。
周婉兒回到藥灶旁,燈火把她的影子拉得細長。
她從懷裡掏出一塊碎布,蘸了燈油,在布角寫下一行小字:“鉤吻一錢,可啞可殺。”
那是她新添的一味藥,劑量輕可失聲,重則封喉。
她把布條塞進睡枕,對啞婆李嬤嬤輕聲道:“若有人想害我,這就是他的下場。”
李嬤嬤回應她的仍是“嗚嗚”聲。
黎明前的牢城營,靜得能聽見人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