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斷了線的玉珠,從牢城營高簷墜下,砸在青石地麵,濺起腥甜的泥星。
周婉兒蹲在藥灶前煎第三遍藥,火舌舔著黑罐底,騰起苦辛的白霧。
“想來武把總吃了這最後一劑藥,應可大有好轉。”
忽聽門外鐵鏈輕響,阿苦閃身進來,蓑衣滴水,神色卻比雨還沉。
“周大夫,”她壓低嗓子,“周家大郎——慎行公子,昨夜在護城河外被劉府的人追殺,如今下落不明。”
一句話,像冰錐直插周婉兒心口。
她手裡的蒲扇頓在半空,藥汁“噗”地溢出鍋沿,燙在指背也不覺得疼。
“原主一家到底得罪什麼人了?”
阿苦把一個油紙包打開,露出半塊碎裂的青螭紋玉佩,上麵還有絲絲血跡,她雙手捧著遞給周婉兒。
“這是我家官人在河邊撿到的,上麵有血跡,據他判斷,此物應該是你兄長隨身之物。”
周婉兒接過玉佩,翻來覆去地端詳著,忽然,她從右手腕上摘下原主留給她的一個物件——青螭紋玉佩。
兩相對比一番,果然是一對同款的玉佩。
“是我……我兄長的無疑。”
她不明白,劉老相爺府上為何要將原主一家趕儘殺絕至此?
阿苦抹了一把麵頰上的雨水。
“據我家官人講,岸邊隻剩下這個,血跡一路滴入蘆葦蕩,劉府的人把河口都封了,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再有就是……”
阿苦顯得支支吾吾。
“你說,我扛得住!”周婉兒令道。
阿苦終於說了出來:“再有就是你嫂嫂和……和你母親……唉!”
周婉兒抬起頭,看了一眼阿苦。
她已猜到:原主的母親和嫂子已不在人世。
就著忽閃不定的燈火,她發現阿苦的左半邊臉高高腫起,青紫透亮,嘴角也裂開一道口子,血珠隨著呼吸一顆顆滲出。
“你的臉怎麼了?被人打啦?”
阿苦雙膝一軟,跪倒在潮濕的草絮上,額頭抵著地麵,淚水混著泥水滾落。
“周大夫,我做了對不住你的事,將你寫給我的藥方……賣了。”
說著,她又從腰側解下一個布袋,雙手捧給周婉兒。
“錢全在這裡,我都交給你。”
周婉兒拿手將布袋推回,然後將阿苦扶起,深深歎了口氣。
“哎!我可沒問你這個,我是問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阿苦雙手捧著裝錢的布袋,低下了頭,講述起原委……
午後,她偷偷溜出牢營,懷裡揣著周婉兒隨手寫的那張“玉真散”的藥方,徑直往禦醫署趕去。
她要見一個人。
在禦醫署後門口蹲了一會兒,一個書辦方推門而出。
“東西帶來啦?”
阿苦怯生生的晃了晃手中的油紙包。
“帶來了,在這裡麵。”
說著,她將油紙包遞給書辦,書辦似乎是嫌油紙包太肮臟,隻用指尖夾起它,然後輕輕展開看裡麵的東西——“玉真散”藥方。
看完,他抬起頭問阿苦:“你打算賣多少錢?”
“五兩銀子,”阿苦小聲說,“救人命的方子。”
書辦掂了掂紙,嘴角勾笑:“一個女囚、將死之人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