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鼓罷,牢城營外殘雨猶在簷角滴答,好似在替誰數著陽壽。
潮氣裹著鐵鏽與藥味,沿石階一路漫進堡壘下的一間耳房。
一盞氣死風燈懸在梁下,火苗被風撕得細長,映得屋內人影交錯,仿佛一幅未乾的水墨。
李德穗推門而入,皂袍下擺濺滿泥星。
她身後,聽風吟正收傘,玄衣濕亮,露水順劍鞘滑落,砸在磚縫裡,碎成銀花。
燈火一跳,照亮他清雋眉目,也照亮榻前那抹單薄的身影——周婉兒。
此時,她正俯身給啞婆李嬤嬤換藥,還一邊看著藥爐上的湯藥。
那是給武把總煎的湯藥,他已無性命之憂,明早他吃完最後一劑就不用再吃。
接連發生的兩次刺殺事件,讓李德穗不禁為周婉兒和李嬤嬤的安危感到憂慮,隻好將她們搬入牢房深處的一間耳房。
周婉兒一身囚衣半舊,袖口磨得發白,卻掩不住她指骨的勻停。
聽見腳步聲,她指尖微頓,抬眸——目光穿過雨霧與燈火,與聽風吟相遇。
那一瞬,空氣像被驟然抽緊,又緩緩鬆開。
“婉兒。”聽風吟聲音低而穩,像深水無波。
“正是。”她答得淡,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會傷神似的。
她已經知道這個年輕官員是大理寺司直,估計他可能類似於穿越前的世界裡的法官。
如今的案情已經非常明朗,人證物證都在,至少可以證明金器失竊時,原主不在場。
不在場,就意味著無罪,就可以出獄了,管營李德穗說的。
她要借這個機會向他申訴。
獄卒搬來圈椅,聽風吟落座。
此時,大牢書辦進來將一個冊頁呈給李德穗,她略一看,忙又躬身將冊頁轉呈給聽風吟。
“大人,這是昨夜擒獲的春杏夏桃及魏三口供,都已畫押。”
聽風吟接過,幾張素箋,墨跡猶濕。
他眉峰不動的自問:“他也太過於著急滅口吧!”
周婉兒聽出他是在說沈如晦,便問道:“司直大人,今日抓到三名人證,你們十否就可將沈如晦拿下了?”
聽風吟輕輕搖頭。
“不!我要以他為餌,放長線釣大魚。”
李德穗在側聽的一頭霧水,似懂非懂。
周婉兒突然又開口,聲音清冷。
“我在金器失竊案中蒙冤至今,如今已有洗清冤屈的證據,是否可將我重判?”
聽風吟抬眸,眼神略顯痛苦的看著周婉兒,半晌才說道:“你的案子需先經大理寺複審,然後再由當今聖上裁決才可定案,因此……”
“因此我還得繼續呆在這牢城營嗎?”周婉兒不容聽風吟把話講完,直接搶斷。
聽風吟表情複雜的看著周婉兒道:“我也看到你不在場的證據,也知你蒙冤,但朝廷法度所限,我也隻能儘快上奏皇上,給你平反昭雪。”
“因此,你還需在這牢城營中受些委屈,不過我會常來看你的。”
周婉兒察覺聽風吟很奇怪,無論是從他看她的表情,還是從他對她說的話,都顯得莫名其妙。
雖然感覺怪怪的,但她的禮數卻一點也不少,站起來側身向他萬福。
“那就有勞司直大人費心,婉兒這廂有禮了。”
半晌未作聲的李德穗突然開口說話。
“卑職有個疑問,既然婉兒小姐有不在場的證據,那麼偷金器的又會是誰呢?難道是舉報人來福,還是主家大公子劉珩?”
聽風吟站起,負手而立。
“目前還未有十足的證據證明是來福還是劉珩偷走金器,人員出入名冊僅能證明婉兒清白,卻無法證明他二人有汙跡。”
周婉兒默然道:“我有證人在此,足可證明劉珩劣跡。”
聽風吟吃驚的看向周婉兒:“證人何在?是何人?”
周婉兒輕輕轉過身,撫著啞婆李嬤嬤的肩膀對聽風吟道:“李嬤嬤便是。”
“她老人家與我同在劉府當差,隻因她看見劉珩從祠堂往出拿過東西,便被劉珩借故割了舌頭,這個證據還不夠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