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貼身處那枚銀針,寒意徹骨。
梅花指環……劉瀛……
祥妃的死,絕非終點。
她剛剛,親眼看見了幕後那隻巨大黑手的一根指尖。
而自己,已被卷入這滔天漩渦的中心。
杖斃錢仵作的沉悶聲響,隔著院牆隱隱傳來,像是重錘砸在每個人心口,最後一切歸於死寂,隻餘下夜風刮過屋脊的嗚咽。
驗屍房裡,血腥味、醋味、蒼術味,混著濃稠的恐懼,凝固在空氣裡。
那刑部官員癱軟在地,官袍下擺濡濕了一片,散發出騷臭。王公公趴著,臉埋在手肘裡,肩膀不住地抽搐。
張新站著,背脊挺得筆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刺痛感讓她維持著最後的清醒。劉瀛那雙渾濁陰冷的眼睛,還有小指上那枚梅花指環,在她腦中反複閃現。
“張……張大人……”王公公終於抬起頭,臉上涕淚縱橫,聲音破碎不堪,“咱、咱們……怎麼辦?”
一聲“張大人”,叫得無比自然,又無比驚惶。這深宮裡,命如草芥,剛才還嗬斥她的太監,轉眼就能對新的掌權者卑躬屈膝。
張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壓下翻騰的胃液和驚悸。她走到屍台旁,拉過白布,重新將祥妃的遺體仔細蓋好,動作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意。
“公公請起。”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卻穩了許多,“總管之命,你我聽差辦事便是。今日之事,出了這門,爛在肚子裡。”
她目光掃過那癱軟的官員:“大人?”
那官員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起來,胡亂拱手:“自、自然!下官……下官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他眼神躲閃,恨不得立刻插翅飛離這修羅場。
“如此甚好。”張新點頭,“勞煩大人整理卷宗,便按……急病突發上報。王公公,安排可靠人手,護送娘娘鳳體回宮安置,一應事項,務必穩妥,不得再出任何紕漏。”
她吩咐得條理清晰,仿佛剛才那場血腥的變故從未發生。兩人如蒙大赦,連聲應諾,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退了出去,逃離了這間令人窒息的屋子。
門被鎖上,偌大的驗屍房隻剩下她一人,還有台子上那具冰冷的屍體。
油燈劈啪一聲,爆開一朵燈花。
張新腿一軟,猛地扶住冰冷的屍台邊緣,才沒跌倒在地。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粗糙的麻布後背,心臟狂跳得發疼。
恐懼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攫住了她。那不是實驗室爆炸的瞬間毀滅,而是鈍刀子割肉、深不見底的陰謀和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
劉瀛。內務府大總管。皇帝心腹。
那枚梅花指環,幾乎明示了他與那根銀針的聯係。可他為什麼要殺一個寵妃?又為什麼如此迅速地趕來封口?甚至不惜當場杖斃一個老仵作立威?
僅僅是為了掩蓋宮闈醜聞?
不,不對。那枚銀針的精巧惡毒,子宮內埋針的手法,絕非尋常宮鬥泄憤。那是處心積慮、專業甚至帶著某種冷酷儀式感的謀殺。
而且,劉瀛的出現太快了,快得像是一直在等著這個結果。他仿佛早就知道祥妃的死有蹊蹺,甚至……知道她會驗出蹊蹺?
這個念頭讓張新遍體生寒。
她直起身,走到水盆邊,用冰冷的清水狠狠搓了幾把臉。水珠順著她變得粗糙的臉頰滑落,鏡子裡(如果這裡有鏡子)映出的,是一張陌生少年的臉,隻有那雙眼睛,深處還藏著屬於2025年頂尖法醫的冷靜和銳利。
不能慌。絕對不能慌。
在這個時空,一步踏錯,就是萬丈深淵。
她重新走回屍台,揭開白布一角,再次看向祥妃蒼白的麵容。
“娘娘,”她低聲呢喃,像是在對死者起誓,“我會找出真相。以我張新的專業起誓。”
不是為了清朝的皇帝,不是為了所謂的公道,甚至不全是為了自保。而是出於一個法醫對生命最基本的尊重,對真相最本能的追求。無論時空如何變幻,這一點,刻在她的骨頭上。
她仔細回想銀針的位置、子宮的異樣、頸部的勒痕……每一個細節都在腦中放大、重構。
勒痕是為了掩蓋真正的死因,那麼下勒痕的人,大概率不是埋針的人。至少不是同一個人動手。這宮裡,有兩撥人想要祥妃的命?還是一撥人,分工合作?
那枚銀針,材質特殊,做工精巧,絕非市井之物。還有那個梅花印記……
梅花。
劉瀛的指環是梅花。銀針上也可能有梅花。
這會是某個組織的標記?還是某個特定人物的象征?
道光年間……梅花……有什麼關聯?
她有限的清史知識派不上太大用場。隻知道道光皇帝勤儉保守,後宮……祥妃似乎後來被降了級?但具體細節,她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