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親王。粘杆處。
劉瀛背後的“梅花”,難道指向的是這位權勢熏天的親王?
她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漩渦的邊緣,腳下是深不見底、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朝堂。
而那枚鐵牌,是救生索,還是……另一道更精致的催命符?
窯洞裡的死寂壓得人耳膜發疼,隻有那豆大的油燈焰心偶爾爆出一兩聲細微的劈啪。掌中鐵牌冰涼刺骨,上麵陌生的徽記像是某種窺伺的眼睛。
鄭親王。粘杆處。
這兩個名字在張新腦中轟鳴,攪得她五臟六腑都錯了位。她原本以為隻是深宮陰私,至多牽扯到某個得勢的太監或妃嬪,卻萬萬沒想到,一腳踏進來,竟是直指天潢貴胄、皇帝親弟,還有那令人聞風色變的皇家秘衛!
劉瀛手上的梅花指環,那香囊、銀針上的梅花標記……難道都是鄭親王一黨的象征?
為什麼?祥妃聖眷正濃,瑞嬪早已失寵,殺她們對權傾朝野的親王有何好處?滅口?掩蓋?還是某種更詭異、更龐大的陰謀的一部分?
那神秘男人又是誰?他為何要幫她?那句“不想讓某些人如願以償”又是什麼意思?他是鄭親王的政敵?還是宮內另一股勢力?
線索亂麻般絞纏,真相卻如同窯洞深處的黑暗,愈發幽深難測。
不能待在這裡!那神秘人或許暫無惡意,但鬼市絕非久留之地。劉瀛的緹騎,鄭親王的粘杆處,隨時可能嗅著味道撲來。
她吹熄油燈,將自己徹底融入黑暗,摸索著走出廢窯。夜風一吹,帶著廢墟特有的塵土和腐敗氣息,讓她打了個寒噤。
去哪?
京城回不去了。表叔的義莊必然已被盯死。羅文洞那裡恐怕也凶多吉少。
西城百草堂?那神秘人提供的唯一地點。是陷阱?還是真的避風港?
她攥緊了那枚鐵牌,冰冷的邊緣硌得手心生疼。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至少,那裡可能提供關於這鐵牌、關於那神秘人的一絲線索。
她憑借原主模糊的記憶,辨認著方向,避開大路,專挑最陰暗狹窄的巷弄,朝著西城摸去。夜更深了,打更的梆子聲遙遠而飄忽。
百草堂是間老字號藥鋪,門臉不大,此時早已上門板打烊,黑漆漆一片,與周圍民居無異。
張新繞到後巷,找到那扇不起眼的角門,遲疑片刻,抬手叩門。三長,兩短。這是那賬房模樣的人悄無聲息塞給她紙條上的暗號。
門內寂靜片刻,隨後傳來輕微的插銷滑動聲。門開了一條縫,一雙警惕的眼睛在門後陰影裡打量著她。
張新亮出那枚鐵牌。
門後的眼睛在她臟汙不堪的臉上和那鐵牌之間逡巡片刻,終於,門縫開大了一些,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低聲道:“進來。”
她閃身而入,角門立刻在身後合攏、落栓。一股濃鬱繁雜的草藥味撲麵而來,幾乎蓋過了她身上的塵土和血腥氣。
門內是個小小的天井,堆放著晾曬藥材的笸籮和一個搗藥的石臼。一個穿著深色短褂、身形乾瘦、看不出具體年紀的老者站在麵前,手裡提著一盞昏黃的羊角燈。
“跟我來。”老者不多言,轉身引路。
穿過天井,進入藥鋪後堂。這裡比前麵更加幽深,一排排頂天立地的藥櫃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濃重的陰影。空氣裡彌漫著甘草、黃連、當歸等數百種藥材混合的複雜氣味,沉甸甸的,幾乎令人窒息。
老者將她引到最裡麵一間小小的淨室,隻有一桌一椅一榻,四壁空空。
“在此等候。”老者說完,便提著燈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室內陷入一片純粹的黑暗和寂靜,隻有窗外極細微的風聲和遠處隱約的犬吠。各種藥材的氣味無孔不入,鑽進她的鼻腔,甚至舌尖都泛起一絲苦澀。
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她淹沒。但大腦卻異常清醒,高速運轉著。
鄭親王……如果真是他,動機是什麼?皇位?道光皇帝子嗣艱難,至今無嫡子,若皇帝出事,作為親弟的鄭親王確實……但眼下皇帝身體似乎並無大礙。而且用這種陰毒手段對付後宮妃嬪,似乎與直接爭奪皇位關聯不大。
除非……祥妃或瑞嬪,掌握了某種足以威脅到鄭親王的秘密?或者,她們的存在,本身就妨礙了某個計劃?
那枚“藍螢”碎片……粘杆處……殺人滅口,倒是符合他們的作風。
還有那香囊中的紅信石,出自京西野人溝的朱砂礦,鄭親王的私產……這條線倒是清晰了。
她正冥思苦想,門外忽然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不是那個老者。
張新瞬間繃緊了身體,悄無聲息地挪到門後陰影裡,握緊了小刀。
門被推開一條縫。沒有燈光透入,隻有一個高大的黑影側身閃了進來,動作輕捷得如同鬼魅。
黑暗中,兩人都沒有出聲,隻有彼此壓抑的呼吸聲。
那黑影似乎對室內布局極為熟悉,徑直走向桌邊,摸索了一下。
“嚓”的一聲輕響,一點火光亮起,點燃了桌上的一盞小油燈。
昏黃的光暈擴散開來,照亮了來人的側臉。
正是廢窯裡那個神秘男人。他脫去了鬥篷,穿著一身深青色的常服,更顯得身形頎長,麵色在燈光下愈發蒼白,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如同寒星。
他似乎早知道張新在門後,並未看向她,隻是自顧自地在桌邊那張唯一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跳躍的燈焰上。
“看來,你選擇相信這塊鐵牌。”他開口,聲音依舊是那種低沉的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