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婆?”管事太監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絲古怪又忌憚的神情,“那個老不死的啞巴?她都快爛透了,還有什麼可問的?”他湊近一點,壓低聲音,“哥們兒,給句實話,是不是上頭……終於要‘處理’了?”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張新心中一震,立刻順水推舟,含糊道:“奉命行事,不便多言。”
管事太監仿佛得到了確認,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甚至帶上了一絲諂媚:“明白,明白!早該處理了,留著也是礙眼。我這就叫人帶您去。那地方臟得很,您多擔待。”他顯然將張新當成了某種執行秘密清理任務的人了。
他叫來一個小監工,吩咐道:“帶這位……差人,去丙字柒號汙渠那邊找那個啞婆。完了直接帶出去,不用再帶回號房了。”
小監工領命,對著張新哈了哈腰:“這邊請。”
跟著小監工深入辛者庫,張新才真正體會到這裡的可怕。路麵泥濘不堪,汙水橫流。棚屋裡擠滿了人,目光呆滯,如同行屍走肉。空氣中彌漫著絕望的死氣。
他們走到一處更為偏僻的角落,這裡靠近一段廢棄的排水溝,氣味更加惡臭。一個小小的、幾乎要塌掉的窩棚依著殘牆搭建,門口堆滿了腐爛的草料和垃圾。
“就這兒了。”小監工捂著鼻子,指著窩棚,臉上滿是嫌惡,“那老啞巴就在裡麵,估計還剩口氣。姑姑您自己看吧,我在這兒等著。”他顯然一步都不願意靠近。
張新點點頭,屏住呼吸,彎腰鑽進了低矮的窩棚。
窩棚內光線昏暗,幾乎無法視物。隻有一股濃烈的腐臭和藥味幾乎讓她窒息。適應了片刻,她才看到角落裡蜷縮著一團黑影。
那是一個乾瘦得如同骷髏的老婦人,頭發幾乎掉光,頭皮上滿是瘡疤。身上裹著無法分辨顏色的破爛布條,裸露出的皮膚布滿深色的斑點和潰爛的傷口。她雙眼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這就是啞婆?當年“丹鼎社”的核心丹師?竟被折磨廢棄至此!
張新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恐懼,有憐憫,更有一種急於揭開真相的迫切。
她蹲下身,輕輕推了推老婦人的肩膀:“啞婆?啞婆?”
老婦人毫無反應。
張新加重了力道,又喚了幾聲。
終於,那老婦人的眼皮顫動了幾下,極其緩慢地睜開。那是一雙渾濁不堪、幾乎看不到眼白的眼睛,空洞地對著上方,沒有任何焦點。
張新知道她聽不見,也可能看不見了。她想起老嬤嬤的話——被毒啞。她隻能嘗試溝通。
她伸出手,用手指,極其緩慢地、用力地在那老婦人枯柴般的手掌上,寫下了一個字:“丹”。
老婦人的身體猛地一顫!那雙空洞的眼睛驟然收縮,仿佛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竟然猛地轉向了張新的方向,雖然依舊無神,卻迸發出一種極度恐懼和激動交織的情緒!她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乾癟的胸膛劇烈起伏。
有反應!她果然知道!
張新強壓激動,繼續在她掌心寫下:“梅花社”。
“嗬!!!”啞婆的反應更加劇烈,整個人都開始抽搐,枯瘦的手猛地反過來,死死抓住張新的手腕!她的指甲又長又臟,幾乎掐進張新的肉裡,力量大得驚人。她張著嘴,似乎想拚命嘶喊什麼,卻隻能發出更加急促恐怖的“嗬嗬”聲,渾濁的眼睛裡甚至流下兩行粘稠的淚。
她怕!她恨!她知道!
張新忍著疼痛和恐懼,繼續寫下:“名單?目的?”
啞婆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神開始渙散,似乎最後的生命力都被這個問題點燃、燃燒。她鬆開了抓著張新的手,她找到地上一塊拓片,突然用手咬破手指,用那根顫抖的、汙穢的手指,在拓片上艱難地劃動。
一筆,又一筆。極其緩慢,卻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張新屏息凝神,緊緊盯著她的手指。
“皇四子”啞婆艱難的寫出了這三個字,眼神惡狠狠的看著張新,嘴裡發出啊,啊的聲音,張新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還有嗎?
這時,啞婆拚勁全身力氣,又寫出兩個字“熱。。河”,張新問道“這是”?
沒等張新問完,突然——
“咻!”
一聲極其輕微的破空聲!
一枚細小的、閃著幽藍光澤的鋼針,從窩棚的縫隙中電射而入,精準無比地沒入了啞婆的咽喉。
啞婆的身體猛地一僵,劃動的手指驟然停頓。她喉嚨裡的“嗬嗬”聲戛然而止。那雙剛剛還激動無比的眼睛,瞬間凝固,所有的情緒化為死灰,最後一絲光亮徹底熄滅。她的頭無力地歪向一邊,徹底沒了聲息。
死了!
就在她即將寫出關鍵信息的刹那,被滅口了!
張新的血液瞬間冰涼!殺手!那個承乾宮的黑衣殺手?還是丹鼎社彆的什麼人?他們竟然一直盯著這裡!或者說,他們早就布控了辛者庫!
“啊——!”窩棚外傳來小監工短促而淒厲的慘叫,隨即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完了!
張新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出窩棚!
隻見那小監工已經倒在泥濘中,咽喉處插著一枚同樣的藍瑩鋼針,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而就在不遠處,那個如同噩夢般的黑衣殺手,正如同鬼魅般從一段矮牆後無聲顯現,那雙冰冷的眼睛再次鎖定了他!更遠處,腳步聲雜亂響起,火把的光芒迅速逼近,將這片汙穢之地照得影影綽綽!
一個尖細陰冷的聲音劃破空氣,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圍起來!格殺勿論!”
張新循聲望去,隻見大太監劉瀛,在一群提刀番子的簇擁下,正快步走來!他臉上帶著慣有的假笑,但眼神卻如同毒蛇,死死釘在張新身上!
前後夾擊!殺手在側,劉瀛帶人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她被困死在了這辛者庫的汙渠角落!
劉瀛的目光掃過地上小監工的屍體,又看了一眼窩棚內啞婆的屍身,臉上的假笑更深了,卻也更冷:“張姑娘,真是哪兒有晦氣,哪兒就有你啊。承乾宮的水沒淹死你,筒子河的冰沒凍死你,竟還讓你摸到這辛者庫來了?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他慢條斯理地撫摸著腕上的佛珠,聲音陡然轉厲:“私闖禁地,勾結罪奴,殺害監工!條條都是死罪!咱家看你這次,還往哪裡逃!”
“殺”
周圍的番子們唰地抽出腰刀,雪亮的刀鋒在火把下閃著寒光,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