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正晨結束通話,沈蔓才默默關掉手機。
她從副駕駛位置上,拿起帽子和黑色口罩,戴好,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往常跟著夏正晨出入商業場合,沈蔓都是高級定製的西裝套裙,細高跟鞋。
今天戴著針織帽,穿得是加拿大鵝,UGG的棉靴。
準備就緒,沈蔓推門下車。
她來到前方的斑馬線,等紅燈過馬路,去對麵的QueenClub約戰齊渡。
沈蔓不隻是個秘書,她還是奇門十二客裡的,門客。
門客製度的雛形,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時期的貴族家臣製度。
春秋時代,由於諸侯爭霸,士大夫專權,對擁有專業技能的人才需求激增,門客製度開始形成。
最終在戰國時代,規模空前,達到了頂峰。
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赫赫有名的“戰國四公子”。
在當時,豢養門客,是貴族實力的象征。
而豢養門客的貴族,大都被門客們尊稱為——“主公”。
奇門十二客中的門客,和職業中的門客雖有不同,但底層邏輯是相連的。
他們的神通天賦,導致他們必須將自己“工具化”,與“主公”達成從屬關係。
門客當然不隻沈蔓家族這一脈,而她這一脈,似乎從很久以前,一直是效忠夏家的。
沈蔓從很小,就知道她今後會去效忠夏先生。
兩千多年來,門客能夠延續下來的底層邏輯,正是——“效忠”。
但夏先生二十一歲那年,年少氣盛,和他父親斷絕了父子關係,出去自立門戶。
沈蔓一度失去了可以“效忠”的對象,也就得不到相應的“豢養”。
四年後,夏小姐遭人斷骨,夏先生挨了很多家法,重回家門。
沈蔓也再次得到了“豢養”,才有今天。
綠燈亮起,沈蔓過馬路。
……
大雪紛揚,天氣雖然很冷,齊渡在酒吧門口站著,沒進去。
他已經連續跪了兩天祠堂,今天晚上才剛放出來,隻想在外麵透透氣。
透氣透得差不多了,齊渡掐了煙頭,準備進去。
“齊先生。”
忽然有個女人喊了他一聲。
在這裡,喊住他的女人多了去了。
多半是“齊哥”、“帥哥”,有時候連“靚仔”都能聽到。
稱呼他“先生”的真不多見,上一個還是夏鬆蘿。
齊渡納悶轉身,望著一個身姿高挑,遮掩嚴實的女人,穿過混著煙酒氣息的人群,朝他走來。
她走路時,脊背挺得很直,步態非常優雅。
仿佛來的不是酒吧,而是什麼高端酒會。
齊渡不認識她:“你是……?”
沈蔓走上前來,禮貌地朝他伸出手:“齊先生,你好,我是來約戰你上烽火台的。不知你明晚十點之後有沒有時間,我想和你提前對接一下。”
夏先生明晚八點多的航班,抵達烏魯木齊。
他說,要親眼瞧瞧齊渡的實力。
“對接?”齊渡滿臉懵。
長這麼大,第一次聽見有人用這個詞彙來找他約戰。
以她的氣質和說話方式,一看就像個坐辦公室的上班族。
齊渡調笑:“妹妹,你玩什麼呢?”
沈蔓伸出的手,依然懸停著:“齊先生,我的年紀,比你大了七歲。”
“那小姐姐,你想玩什麼花樣?”齊渡愈發笑起來,怎麼,接近他的新手段?
“麵對姐姐,你這樣,是不是不太禮貌?”沈蔓將自己的手,稍微抬高了一點。
“你漂亮,你說得都對。”齊渡換隻手拿煙頭,和她握上。
這一握,齊渡掛在唇邊的玩笑,逐漸收攏。
他目光微凝,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神秘的女人。
沈蔓鬆開手,轉身離開。
因為戴著口罩,笑也看不出來,但聲音是溫和帶笑的。
“明晚十一點,西山烽火台,我等你。”
“不來,我會帶人連夜打進你們掮客的老宅,說到做到。”
……
“嘩啦啦。”
江航拉卷門、鎖門的時候,夏鬆蘿已經坐上那輛酷路澤的副駕駛。
江航要去超市買東西,她兩天沒出門了,也想出去溜達溜達。
就像他預估的那樣,發燒隻燒了一天,今天早上,就已經看不出來一點昨天的病態了。
複原能力簡直像條野狗一樣。
不,野狗破事沒他這麼多。
野狗都知道偷外賣吃。
夏鬆蘿昨天從茶餐廳給他點的外賣,一口都不吃。
他自己也不點外賣,要麼餓肚子,要麼喝水,要麼自己出去吃。
夏鬆蘿覺得,他可能真怕外賣在途中,誰會暗中下毒謀害他。
正常人沒這能力,但是十二客是可以的。
所以買水和買食物,他都自己親自去超市。
夏鬆蘿坐上車後,雙手還在拿著手機打遊戲,手指依然靈活,車內和屋裡仿佛沒有溫差。
這時候才意識到,江航提前把車子啟動,開了暖風。
他習慣抗凍,應該是聽她嚷著要去,才這麼做。
其實他有時候挺細心的。
夏鬆蘿心裡:+5
江航鎖好門,上車。
開車之前,他提醒了三次:“安全帶。”
夏鬆蘿仰靠在真皮座椅上,戴著耳機,手指在屏幕快速滑動,置若罔聞。
江航摘下她一隻藍牙耳機,聲音冷而清晰:“安全帶。”
夏鬆蘿正忙著打團戰,視線動也不動:“嗯嗯嗯,我這會兒沒空,你幫我係一下。”
江航沉默片刻,耳機給她塞了回去。
解開自己的安全帶,他側過身,手臂先越過扶手箱,又越過她胸前,去抓副駕的安全帶插扣。
這一傾身,距離拉進,她發間的香味,很強勢的入侵他的呼吸。
大概是有得有失,江航對聲音敏感,嗅覺卻很遲鈍。
分辨不出是什麼香味,隻知道,是一種……鮮活的氣息?
在這大雪紛飛的冬夜,引動他那顆暮氣沉沉的心,似乎又有加速跳動的跡象。
江航抓住副駕的金屬帶扣之後,動作停頓下來,並沒有拉扯。
他保持著傾身的姿勢,在不被她發覺的最近距離,嘗試去感受自己的心跳。
發熱退了以後,他的自製力回來一些。
腦海裡慫恿的聲音變小了。
但隻要一放空,那個巨大的機械表盤,就會浮現。
不停在他腦海裡“哢噠”、“哢噠”、“哢噠”……
江航依然分不清,這究竟是青鳥羽毛的神力,是真實的。
還是他精神分裂了。
他今天幾次三番想要給queen發微信,詢問她,自己該吃什麼藥?
他甚至還在想,鏡像請來的“小醜女”,難道是個說客,隔空在他腦子裡慫恿他?
但江航反複思考,還是偏向於,他那個荒誕的猜想,關於時間的劃痕,才是最有可能的。
他腦海裡的聲音,應該是青銅信筒對麵,“他”的聲音。
就像這一刻,江航視線所及,是她近在咫尺的側臉。
車裡很黑,隻有她手機屏幕上的反光。
也很安靜,除了她耳機裡傳出的遊戲背景音,就隻剩下,他逐漸失序的心跳。
咚咚咚。
咚咚咚咚。
隻是挨得近,不像遇到狼人時那麼強烈,已經很不正常了。
或許,那個聲音是對的。
他都不用去緊緊擁抱她,伴隨他開始心動,那道劃痕會越來越深刻。
江航已經開始猶豫,他是不是該去老宅找金棧,打開那個信筒了?
有什麼證據,比他心裡這道劃痕更有力?
但他又不確定,這一切,是不是由於他癡心妄想導致的精神問題。
畢竟沒有誰比他更希望,那個信筒是真的……
“啊!”夏鬆蘿又輸了,把手機拍在自己的臉上。
江航回過神,迅速將安全帶拉扯過來,卡進滑槽裡,坐直了身體,係上了自己的安全帶。
越野車啟動。
夏鬆蘿把手機扔到中控台,惱火地抓頭發:“我被係統製裁了,從早上開始到現在,連跪十六局,每一局對麵都是開小號炸魚塘的,我們這邊就全是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