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寂靜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壓在心頭。窗外的夕陽漸漸西斜,最後一縷餘暉透過糊著麻紙的窗欞,在土坯牆上投下一道狹長而昏黃的光影,塵埃在光帶裡慢悠悠地浮動,像是困在時光裡的幽靈。林薇薇(潘金蓮)僵硬地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後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床板拚接處的凸起,硌得人隱隱作痛。身上的粗布棉被帶著一股淡淡的黴味,針腳粗糙得能刮到皮膚,和她從前蓋的真絲羽絨被相比,簡直像是裹著一塊砂紙。
她的呼吸粗重而紊亂,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喉嚨的灼痛感,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搏動,悶響像是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穿越的事實像一把燒紅的烙鐵,死死地燙在她的意識裡,無論怎麼掙紮都甩不掉。“潘金蓮”這三個字,不再是書本裡那個遙遠的、被唾罵的名字,而是變成了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鎖,沉甸甸的,帶著血腥味——她清楚地知道,這具身體的結局,是被武鬆挖心剖肝,死得淒慘無比。
“為什麼是我……”她無聲地嘶吼,乾裂的嘴唇微微顫抖,唾液在喉嚨裡乾涸成渣,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巨大的不甘像潮水般在胸腔裡衝撞,幾乎要把她的五臟六腑都掀翻。她想起現代的日子,雖然充滿了算計和交易,但至少有柔軟的大床、精致的美食、隨手可買的奢侈品,就算被王雅娟堵在酒店,也不過是名聲受損,不至於丟了性命。可在這裡,她是一個生殺予奪全憑他人的古代女子,還是一個注定要身敗名裂的“千古蕩婦”!
就在這極致的情緒崩潰中,那些先前隻是零散閃現的陌生記憶,像是衝破了堤壩的洪水,帶著洶湧的力量,開始更清晰、更連貫地湧入她的腦海。不再是碎片化的畫麵,而是裹挾著原主的情緒、觸覺、甚至疼痛的完整體驗,每一段記憶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她的意識上。
頭痛欲裂!
太陽穴像是被無數根細針同時刺入,尖銳的疼痛順著神經蔓延到整個頭顱,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顱內瘋狂膨脹,要把她的skull撐爆。她痛苦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地捂住頭,指甲深深摳進頭皮,留下幾道紅痕,壓抑的**從喉嚨裡擠出來,嘶啞得像破鑼。
記憶片段一:深宅裡的屈辱
畫麵在腦海裡清晰浮現——那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青石板鋪就的花廳光潔如鏡,牆角擺著兩盆開得正豔的牡丹,花瓣上還沾著水珠。她(原主)那時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灰撲撲的粗布丫鬟服,膝蓋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寒意順著布料滲進來,凍得骨頭都發疼。
花廳正上方的太師椅上,坐著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穿著寶藍色的綢緞袍子,腰間係著玉帶,手裡把玩著一串翡翠珠子,正是這宅院的主人張大戶。他旁邊站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頭戴金釵,耳垂上掛著珍珠耳環,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死死地盯著她——那是張大戶的正妻。
“下作的小娼婦!給臉不要臉!”主母尖酸的咒罵像鞭子一樣抽過來,聲音尖利得刺耳,“老爺抬舉你,想收你做通房,那是你的福氣!竟敢推搡抓傷老爺?真是不知死活!”
她(原主)嚇得渾身發抖,卻還是咬著牙抬頭,眼裡滿是驚恐和哀求:“夫人!我沒有!我隻是……隻是不想做妾……求求您饒了我吧!”
“饒了你?”主母冷笑一聲,抬手就給了她一記耳光。那巴掌打得極重,她(原主)的臉頰瞬間火辣辣地疼,嘴角滲出了血絲。周圍站著的丫鬟婆子們,有的低著頭假裝沒看見,有的眼裡藏著幸災樂禍,還有的露出一絲憐憫,卻沒人敢站出來替她說話。
“既是這般不識抬舉,那我就成全你!”主母指著門外,聲音裡滿是惡意,“我已經讓人去叫武大郎了!就是那個賣炊餅的三寸丁、穀樹皮!你不是清高嗎?我倒要看看,你跟了那個醜鬼,還怎麼清高!”
“不!不要!”她(原主)瘋狂地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夫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彆把我嫁給武大郎!”
可回應她的,隻有主母冰冷的眼神和張大戶不耐煩的揮手:“拖下去!彆在這兒礙眼!”
兩個家丁上前,架著她(原主)的胳膊就往外拖。她掙紮著,哭喊著,石板地磨破了她的膝蓋,卻沒人理會。那股深入骨髓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毒液,順著記憶的脈絡,瞬間蔓延到林薇薇的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原主當時的絕望,那種被當作物品隨意丟棄、連反抗都無能為力的痛苦。
林薇薇猛地抽了一口氣,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她終於明白,原主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懲罰,一場徹頭徹尾的羞辱。
記憶片段二:寒酸的婚禮
畫麵切換,變成了喧鬨卻又淒涼的街頭。她(原主)坐在一頂狹小的轎子裡,轎子是用竹篾編的,外麵刷了一層薄薄的紅漆,很多地方都已經掉漆,露出裡麵的竹色。轎身晃動得厲害,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像是隨時會散架。
身上穿的嫁衣是粗麻布做的,顏色是暗沉的紅色,上麵繡著歪歪扭扭的囍字,針腳粗糙得能看到線頭。頭上蓋著的紅蓋頭,布料薄得能透光,還帶著一股廉價的染料味。
轎子外麵,是看熱鬨的人群,議論聲像蒼蠅一樣嗡嗡地鑽進轎子裡:
“嘖嘖,你看這轎子,也太寒酸了吧?”
“可不是嘛!聽說這姑娘原是張大戶家的丫鬟,長得可俊了,怎麼就嫁給武大郎了?”
“嗨,還不是得罪了主母?這是被報複呢!”
“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武大郎那模樣,跟個猴子似的,哪配得上她?”
“以後可有好戲看了,這姑娘肯定受不了!”
還有幾個年輕的浪蕩子,跟在轎子後麵,吹著輕佻的口哨,嘴裡說著汙言穢語:“小娘子,嫁錯人了吧?跟哥哥走,哥哥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轎子裡的她(原主),雙手緊緊攥著嫁衣的衣角,指甲幾乎要把布料摳破。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紅蓋頭,把上麵的囍字暈成了一片模糊的紅色。她知道,從坐上這頂轎子開始,她的人生就徹底墜入了黑暗,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
林薇薇蜷縮在床榻上,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她能感受到原主當時的心灰意冷,那種對未來的絕望,比死亡更讓人恐懼。這哪裡是婚禮?分明是一場公開的羞辱,一場把人推向深淵的儀式。
記憶片段三:壓抑的婚後生活
畫麵又變了,變成了她現在住的這間小屋。武大郎那張布滿褶皺的臉,近距離地出現在眼前,帶著討好的笑容,手裡端著一個粗陶碗,碗裡盛著稀稀拉拉的小米粥。
“娘子,吃飯了。今天我多熬了點粥,你多喝點。”他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把碗遞到她(原主)麵前,眼神裡滿是卑微的愛慕。
她(原主)沒有接,隻是把頭扭到一邊,臉上滿是厭惡:“拿走!我不餓!”
武大郎的手僵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卻還是沒敢多說什麼,隻是小聲地勸:“娘子,你都一天沒吃飯了,會餓壞身子的。我……我今天炊餅賣得好,還剩了兩個,給你留著。”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兩個用油紙包著的炊餅,遞了過去。炊餅還帶著一點餘溫,散發出麥香,可在她(原主)看來,那味道卻讓人作嘔——那是武大郎身上永遠散不掉的味道,是貧窮和卑微的味道。
“我說了我不要!”她(原主)猛地揮手,把武大郎手裡的炊餅打落在地。炊餅滾到牆角,沾上了灰塵。
武大郎慌了,連忙蹲下去撿,嘴裡還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娘子,是我不好,惹你生氣了。我這就把餅擦乾淨,你彆生氣……”
他笨拙地用袖子擦著炊餅上的灰塵,動作裡滿是慌亂和無措。她(原主)看著他那副窩囊的樣子,心裡的煩躁和怨恨更甚,抓起桌上的陶碗就摔在了地上。“哐當”一聲,碗碎成了好幾片,小米粥灑了一地。
武大郎嚇得渾身一哆嗦,卻還是沒敢發脾氣,隻是默默地站起來,拿起掃帚,一點點地清掃地上的碎片和粥漬。他的背更佝僂了,像一棵被狂風壓彎的小草,連頭都不敢抬。
林薇薇看著這段記憶,心裡五味雜陳。她厭惡武大郎的醜和卑微,卻又忍不住對他生出一絲憐憫。原主的憤怒和煩躁,她能理解——每天麵對這樣一個和自己期望相差甚遠的丈夫,住在這樣一間家徒四壁的小屋裡,看不到任何希望,換誰都會崩潰。可武大郎的討好和忍耐,又像是一根刺,紮在她的心上。
她終於明白,身體裡那股莫名的燥熱感,不僅僅是大病初愈的虛弱,更是長期壓抑下的產物——是對現狀的不滿,是對自由的渴望,是無處宣泄的怨恨,混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折磨人的空虛。
記憶片段四:鄰舍的窺探與惡意
畫麵裡出現了一個老婦人的身影,穿著青布衫,漿洗得發白,袖口縫了補丁卻很整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用一根銀簪固定著。她手裡拿著一小包瓜子,一邊嗑一邊走進屋,臉上堆著熱情的笑容,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在屋裡掃來掃去——這是隔壁的王乾娘。
“大郎娘子,聽說你前幾日病了,我特地來看看你。”王乾娘把瓜子放在桌上,拉著她(原主)的手,語氣親熱,“你這身子骨也太弱了,可得好好調理。武大郎也是,粗手粗腳的,哪會照顧人?”
她(原主)沒說話,隻是象征性地笑了笑。她知道王乾娘的心思,這個老婦人最喜歡打聽彆人家的閒事,還愛搬弄是非。
果然,王乾娘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說:“娘子,你這模樣,真是委屈你了。你看你,膚白貌美的,合該配個英雄人物才是,怎麼就……唉,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