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蜃樓的客廳裡,相原和阮祈在茶幾前對坐。
“沒想到霧蜃樓竟然藏在這種地方。”
阮祈已經調整好心態,打量著四周,佯裝淡定:“沒有人想要毀掉這裡麼?它看起來已經很老了。”
如今城市裡的異側已經很少了,大多都被那些獵人找到並摧毀了,她有點好奇這裡是怎麼保留下來的。
相原聳聳肩:“哦,本來這地方確實是保不住的,但我的鄰居們都很有本事,那些人來過一次以後就再也不敢來了。”
這個小區確實是在城市規劃的範圍內,但住在這裡的老頭老太太實在是太過凶悍,每當有黑心開發商上門討論拆遷的事宜時,他們就揮舞著雞毛撣子和擀麵杖與之搏鬥,不管對麵有多少人都被揍得屁滾尿流。
阮祈被驚到了,她一路走來可一個活人都沒看到。
“沒想到您還有鄰居?”
“當然。”
“但我一路過來誰都沒看到。”
“他們睡得早,平時可是很吵鬨的。”
“原來是這樣。”
阮祈覺得自己的見識還是太少了,不知道那些所謂的鄰居是怎麼逃脫她感知的,想必有獨特的方法,真可怕。
“能給我看看你的信物麼?”
“好。”
阮祈坐在他對麵,從口袋裡取出信物放在玻璃桌麵上。
相原隻是瞥了信物一眼,便微微頷首:“信物沒問題,但您冒著這麼大的雨深夜來訪,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跟家裡人鬨了什麼矛盾?”
二叔教過他,所謂的命理算術也需要看人下菜碟,有些時候也是要扮演心理醫生的角色,要學會察言觀色。
這個年紀的女孩要說有什麼困擾,不是家庭矛盾就是感情糾紛。
阮祈輕輕嗯了一聲,她不意外自己的心事被戳破,如果霧蜃樓的老板連這都算不出來,那就是純屬是浪得虛名。
相原繼續詢問道:“具體是什麼事情?”
阮祈似乎有些猶豫:“嗯……”
相原看出她有難言之隱:“放心,這裡是講規矩的,你對我說的事情,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隻聽八卦,絕不外傳。”
阮祈低聲說道:“我隻怕你接受不了。”
相原攤手:“怎麼可能,客戶就是上帝啊。”
阮祈沉默片刻,似乎鼓起了勇氣,摘掉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好吧,自從我變成了這幅樣子以後,我就從家裡離開了。那裡已經容不下我這種異類了,我必須換個地方生活。”
她看到了透明茶幾映出的,自己的側臉。
白發如雪般傾瀉,雪白的肌膚卻生長著細密的鐵灰色龍鱗,仿佛會呼吸一般開合起伏,血管微微鼓起。
她又把手套摘掉,雙手也同樣是生有鱗片,十指的指甲如利爪般彎曲,透著猩紅的色澤。
看起來還是接近人類,但卻是半人半龍的相貌,顯露出了龍的特征,猙獰可怖。
“如你所見,就是這幅怪物的模樣。”
她麵無表情的開口,唇邊的牙齒尖銳鋒利。
這段時間阮祈求助過很多人,其中不少人都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但沒有一個人敢幫她,甚至會被她的樣子嚇到。
短暫的沉默裡,相原看著她一句話都沒說。
正當阮祈認為對方似乎是在鄙夷她的墮落,甚至打算把她趕出店裡時,沉默終於被打破了。
“我覺得挺好看的啊。”
相原遲疑了片刻:“哪裡有問題?”
他的視角裡,這就是一位甜美清純的女孩,完全跟怪物扯不上關係。
客人漂了一頭白色的頭發,又在臉上貼了一些亮片,順便還做了個紅色的美甲,無非有點非主流而已。
這都什麼年代了,染發化妝做美甲再正常不過了,滿大街女孩都會這樣打扮自己。
他們班的女生也都是這樣的。
“啊?好看?”
阮祈吃了一驚,這是她異化以後第一次被人誇讚容貌,老板的審美似乎有些抽象。
“這頭發的顏色很漂亮,臉上的東西有點浮誇但也蠻好看的,這指甲倒是不太襯你。”
相原擺了擺手:“我妹妹也跟你差不多,我一直都覺得很正常。活著有時候隻是一個人的事情,沒必要懼怕彆人的目光。”
阮祈搭在膝蓋上的手觸電般一縮,她本以為像她這樣的怪物是獨一無二的,沒想到世上還有人也跟她一樣的存在,她竟也有同類。
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難怪這老板願意接納她,對她的異化視若無睹。
阮祈心裡稍感寬慰,覺得自己找對了人。
“你想讓我幫你什麼?”
相原轉身從櫃台上取出了十二枚銅錢,嫻熟地在手裡把玩。
“既然您看出我了是什麼人,那就彆賣關子了。”
阮祈抬起眼睛瞥向他:“我聽說,霧蜃樓可以算出一個人的前世今生,或許我在您的眼裡根本沒有秘密,您比我更清楚我需要什麼。”
“我特麼看出啥了?”
相原眼角微微抽搐,二叔是真特麼能吹啊。
但已經被架到這份上了,也隻能硬著頭皮裝下去。
他隨手把銅錢在桌子上一撒,劈裡啪啦的。
“這是什麼算法?”
阮祈好奇詢問。
“這叫夏吉卜算。”
相原認真盯著銅幣的排列。
這是二叔教給他的老相家獨門的算命方法,至於為什麼起這個名字,把這四個字的首字母拚起來,就能得到答案。
他的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交錯,一枚枚銅錢在他的手中翻轉換位,就像是鋼琴大家在演奏樂曲,有種莫名的韻律。
“原來如此。”
阮祈不明覺厲,她隻是隱隱看出了那些銅錢的排列符合某種風水堪輿學的規律,但卻過於深奧,看得眼花繚亂。
聽名字像是從夏朝流傳下來的,沒想到這老板精通如此古老的占卜之術,果然名不虛傳。
啪。
一枚銅錢落到了桌麵上。
相原看著這些銅錢的擺列,回憶著二叔交給他的內容,皺眉說道:“你的家裡人,對你似乎不是很好。不,是相當的不好,他們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所以你逃出來了。”
“是的。”
阮祈應和道:“他們隻是拿我當成工具。”
那是一段她始終無法直麵的痛苦時光,哪怕是偶爾從記憶裡閃回的片段,都足以讓她感到窒息的難過。
正是那段時間,她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所以她逃了出來。
相原一愣,沒想到二叔教的這套方法還挺準,但這一套算法依然建立在對眼前這個少女的觀察上。
二叔經常說,相由心生。
你看一個人的第一直覺,就能判斷出她大致的過往。
因此二叔經常帶著他上街,讓他去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從而鍛煉他的判斷力,這也是夏吉卜算的核心。
感覺。
至於那些銅錢的排列,則是根據對方的信息來設置的,說白了還是一套科學的歸納總結法。
至少相原是這麼認為的。
“唔。”
相原陷入了沉思。
看起來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不知道是家暴還是什麼更過分的事情。
“你已經成年了吧,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你確實不應該回去。如果你回去,會遭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如果我沒算錯的話,現在還有人在追你,他們還很有勢力。”
相原想起了自己高一的一位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