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門縫裡滲出的黑霧凝成文字,像墨汁滴在宣紙上緩緩暈開。肖塵的手還貼在門環上,殘片中的藍光順著指尖爬進小臂,皮膚下浮現出細密的符紋,如同活物般遊走。
趙繼偉彎腰拾起銅鏡,掌心剛觸到鏡背,“觀過”二字突然發燙,裂痕裡竄出一縷血絲,順著手腕往上爬。他咬牙將鏡子對準門縫,鏡麵嗡鳴,竟在碎裂邊緣擠出一絲微光。
黑霧中的人影浮現了。
不是全貌,隻是一道輪廓,披著暗紅官袍,傘骨般的肩線撐起陰雲。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不帶情緒,卻像鐵釘敲進骨頭:
“七號容器,驗明正身。”
蘇曼一把拽回肖塵,藥箱撞在石壁上發出悶響。她抽出三根銀針夾在指間,眼神掃過趙繼偉:“你那破鏡子還能撐幾秒?”
“撐不到你說完這句話。”趙繼偉冷笑,話音未落,一道赤紅火線自門縫一衝而出,正中銅鏡。
轟!
鏡麵炸開一圈漣漪,不是玻璃碎裂的聲音,而是某種古老鐘磬的哀鳴。火舌纏繞鏡緣,燒得空氣扭曲。趙繼偉整條右臂瞬間麻掉,血從袖口汩汩湧出,滴在地上竟不滲透,反而騰起腥臭白煙。
就在這刹那,銅鏡殘光爆閃——
畫麵浮現:蘇曼站在一片藥陣中央,腳下是她自己畫的引魂圖。她抬手刺向一名孕婦眉心,銀針斷在半途。鮮血從她胸口漫出,染紅了懷中的人參娃娃。娃娃睜眼,化作灰燼隨風散去。
“用玉簪刺他!”鏡中傳來一聲嘶吼,不再是平日調侃的女鬼腔調,而是帶著撕裂感的怒喝,“彆看那畫麵!”
趙繼偉猛地閉眼,左手探入懷中,攥住那支素銀玉簪。冰冷的觸感讓他清醒了一瞬。
蘇曼僵在原地,呼吸停了半拍。她沒問看到了什麼,隻是慢慢低頭,檢查藥箱裡的冰心散還剩幾包。手指劃過針囊,把最粗的那根“斷念針”挪到了外側。
“我不會死在彆人命案裡。”她低聲說,像是在反駁幻象,又像是在立誓。
門內的聲音輕笑起來:“你們以為那是未來?那是因果的倒影。她若不動手,十二個村子的人都會變成活死人。她若動手,便是逆天改命,必遭反噬。”
趙繼偉睜開眼,瞳孔裡還殘留著火焰的殘影。“所以你安排這一切,就為了逼她走上那一步?”
“不是我。”黑影緩緩抬起手,虛空中勾勒出一幅畫——正是肖塵夢遊時畫過的巨門,“是你們的父親,是你們的師父,是那些自詡守序之人,親手把路堵死了。我不過……給了容器一個歸位的機會。”
肖塵一直低著頭,此刻忽然笑了。不是平時那種溫潤的笑,而是一種近乎解脫的弧度。
“我一直覺得畫畫的時候,不是我在動筆。”他說,“是筆在寫我。每一幅往生圖,都在補一塊鎖。現在我知道了——我不是畫家。”
他抬頭,直視門縫中的黑影。
“我是鑰匙。”
黑影沉默了一瞬,隨即輕輕鼓掌。掌聲沒有回音,仿佛被黑霧吞噬。
“聰明。可惜太遲。”它說,“銅鏡已裂,命光將熄,你那位天天喊‘媳婦’的毒舌鸚鵡,也快咽氣了。等第七容器入位,三才器物歸一,輪回之門重啟,這人間,就成了新的地府。”
趙繼偉突然往前踏一步,左掌緊握玉簪抵在胸前,右手將銅鏡狠狠拍向地麵!
“啪!”
鏡麵沒有碎,反而彈起一寸,裂痕中滲出暗紅液體,像熔化的蠟,又像凝固的血。它懸浮在半空,微微震顫,如同垂死的心臟。
“你爸當年簽契,是為了封印你。”趙繼偉喘著氣,“你根本不是刑司主簿,你是被砍下來的一半魂魄。另一半在哪?是不是就在——”
話未說完,黑影猛然前傾,整扇青銅門劇烈震動,門環鬼首的眼窩噴出黑焰。一股熱浪撲來,趙繼偉被掀翻在地,後背撞上石柱,喉頭一甜,一口血噴在玉簪上。
簪尖驟然亮起一線幽光。
“原來如此。”黑影的聲音第一次出現波動,“她留下的鑰匙……竟能共鳴。”
蘇曼趁機撲到趙繼偉身邊,撕開他衣袖查看傷口。手臂上的灼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皮肉翻卷處露出森白筋絡。
“你再動一下,我就把你當藥材燉了。”她咬牙,從藥箱底層摸出一小瓶琥珀色液體,直接潑在他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