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越過她顫抖的肩膀,落在窗外庭院裡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的竹影上,聲音輕得如同歎息。
“你走吧。”
“夫……夫人……”茶月兒喉嚨裡發出幾聲破碎的氣音,像一尊被驟然敲碎的泥塑,所有的祈求、狡辯、恐懼都凝固在臉上,最終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
良久,茶月兒才終於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不再看任何人,也忘了去撿地上那張關乎她生死的紙,失魂落魄地轉過身,一步一步,踉蹌著向門口挪去。
門軸發出輕微而滯澀的聲響,茶月兒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的陰影中。
室內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葉卿棠依舊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翻湧的情緒。
傅懷硯屏退了紅塵,聲音低沉問葉卿棠,“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沈府我是不可能回去了,我同沈一帆並未夫妻之實,更沒夫妻之情,分道揚鑣是必然的事情,這事一出到也好了,無論大理寺那邊結果如何,也是將這三年的孽緣斬的乾乾淨淨了。”
葉卿棠語氣坦然堅定。
剛來這的時候她發過誓,一定要幫原主活出樣子,現在她勉強做到了一半。
“我打算從沈府搬出來自立門戶,城西有處宅院還不錯,我先前去看過,至於生計,我打算開個醫館,隻是苦了雙兒,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吃食又要節儉了。”
陽光灑在葉卿棠略顯蒼白卻異常明亮的臉上,將所有線條都柔和,“不過雙兒也到年齡了,她要是有想法,我倒是也可以幫她說說親。”
傅懷硯的指尖在袖中幾不可查地撚動了一下。
空氣裡,藥味和血腥氣依舊縈繞,卻壓不住她話語裡透出的生機。
“城西?”他開口,嗓音比剛才更低沉了幾分,像古井無波的水麵。“沈家根基深厚,眼線遍布上京。你前腳搬出沈府,後腳自立門戶,無異於將自己置於明處,成為箭靶。”
傅懷硯稍頓,目光銳利地掃過她因疼痛而微微起伏的肩背,“開醫館是好,但沈一帆尚在天牢,沈永海豈會坐視你安穩度日?你的醫術,足以引人窺探,更足以成為沈家構陷你的新由頭。”
陽光穿過窗欞,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將他眸底深處那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也一並掩藏。
他微微傾身,靠近床榻邊緣,距離近到葉卿棠能看清他墨色瞳孔中自己虛弱的倒影,以及他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凝重。
“至於雙兒,”他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耳語,“你自顧尚且艱難,又如何護她周全?沈家行事,向來不擇手段。一個‘意外’,便能讓你痛失所依。”
平靜的語氣下,是赤裸裸的、關於“意外”可能性的殘酷提醒。
葉卿棠胸口一窒,方才因規劃未來而生出的短暫暖意瞬間被冰冷的現實澆滅。
傅懷硯的話像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破了她竭力維持的鎮定,將她刻意忽略的、深不見底的凶險無情地攤開。
她搭在錦被上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骨節泛白。
她何嘗不知道沈家的狠毒。
葉卿棠不認為躲和忍可以規避掉所有危險。
沈一帆帶回茶月兒的時候原主忍了,送去典妻留種的時候原主又忍了,可是結果呢,就是原主自己白白隕落一條命,而那些本該付出代價的歹人去活的滋潤。
葉卿棠眼中間蒙上了一層陰翳,“生活總要繼續。”
“況且。”葉卿棠眼睛一轉,眸子裡又亮堂起來,她差點把把最重要的保命符給忘了,傅懷硯身上中毒還沒解,怎麼說他也會護自己周全,“我跟傅丞相還有約定,傅丞相家大業大的,想必傅丞相護小女子不是什麼周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