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水聲被山風撕扯得斷斷續續,如同垂死者壓抑的嗚咽。
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影像在葉卿棠腦中反複閃現——身高、體態,甚至囚衣破口的位置,都與記憶中的沈一帆嚴絲合縫。
隻是,醫者的身份,讓她對骨骼肌理和舊傷痕跡有著近乎本能的敏銳,就算沒有DNA鑒定她也發現了細微的端倪。
她指腹最後觸碰到的,是那屍身左臂肘關節處骨頭的觸感是一種異常的、並非源於墜崖撞擊的微小錯位愈合痕跡。
那感覺太細微,可就是這一點點不同,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絕望的泡沫,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寒潭。
“葉小姐?”
傅懷硯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他隻站在幾步之外,目光沉沉地鎖在她單薄而僵直的背影上。
山風猛烈地灌入葉卿棠敞開的披風前襟,那玄色的披風如同巨大的蝶翼,在她身後狂亂地翻飛,仿佛隨時要將她拽入深淵。
葉卿棠沒有回頭,隻是更緊地攥住了冰涼的崖邊岩石。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要嵌入石縫。
她死死盯著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胸腔裡翻湧的是一種被巨大陰謀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有人處心積慮地造了一個沈一帆的“死局”,用一具幾可亂真的屍體,用這萬丈深淵,企圖徹底抹去沈一帆的存在。
“傅丞相……”她的聲音被山風刮得破碎,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卻又像繃緊到極致的弓弦。
“你說得對……牽涉甚廣。”
傅懷硯的眸色驟然加深,如同最沉的墨。
“這下麵……”葉卿棠的聲音再次響起,更輕,卻更清晰,如同淬了冰。
“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嗎?”
她問著,卻又像在陳述一個殘酷的事實。
一滴冰冷的液體,無聲地滑過葉卿棠的下頜,迅速被凜冽的山風卷走,消失無蹤。
沈一帆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蒼梧山陡峭的懸崖下,沒有一絲蹤跡沒有絲毫線索,帶著原主父母死亡的真相,帶著一切可能相關連的線索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葉卿棠有一種莫大的挫敗和窒息感。
按大盛律法沈一帆因是朝廷命官,身居要職,又英年早逝,按律應該追贈官職,敕造衣冠塚,入殮發喪,昭告天下,隻是沈一帆現在已經是戴罪之身,聖上開恩,準許沈家發喪。
葉卿棠在沈一帆宣讀判詞的時候就已經被聖上宣布抹除沈府大夫人的身份。
現在的葉卿棠隻為自己而活。
隻是沈永海清廉正直了一輩子,沒想到兒子居然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急火攻心沈永海嘔出一口黑血,病倒在床。
沈府朱漆大門外,葉卿棠獨自佇立在街角的陰影裡,一身素衣被蕭瑟的秋風卷得緊貼身形。
府門高懸的白幡如慘淡的鬼手,在風中簌簌抖動,與簷下掛滿的紙錢交織成一片淒惶的雪色。
門內傳來低沉的哀樂與壓抑的啜泣,混雜著焚香的煙靄,沉沉地漫出高牆,將整條長街都染上腐朽的甜腥。
出殯的隊伍緩緩挪動,烏壓壓的人群簇擁著一口黑沉沉的薄棺——那是沈池舟的衣冠塚,空蕩蕩地盛著幾件舊衣,象征性地覆了層素麻。
葉卿棠的目光如冰錐般釘在那棺槨上,唇角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線,臉上不見半分悲戚,隻有一片荒原般的漠然。
她看著那口棺材在嗩呐的嗚咽聲裡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長街儘頭灰蒙蒙的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