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棠以“少陰溫煦、引邪外透”為綱,摒棄了院判先前溫燥的舊方,改用性味甘平、潤養心腎之品為主,輔以極其精妙、於特定時辰施行的子午流注針法,引動體內陽氣,如春風化雪般,緩緩梳理、驅散那盤踞在經絡深處的陰寒異氣。
第三日寅時,最後一道湯藥服下,配合著葉卿棠指尖灌注真氣的最後一針落下。
大盛帝悶哼一聲,額角青筋暴起,猛地噴出一口濃稠如墨、散發著刺骨寒意的淤血,濺落在明黃的被褥上,觸目驚心。
“陛下!”殿內侍立的宮人魂飛魄散。
然而,那淤血吐出之後,大盛帝原本蠟黃灰敗的臉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籠罩眉宇間那股揮之不去的陰鷙沉鬱也隨之消散了大半。
他急促地喘息幾聲,隨即感到一股久違的帶著暖意的氣流自丹田緩緩升起,流遍四肢百骸,驅散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與滯澀。
一聲長長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擔的歎息從帝王喉中溢出。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不再渾濁暴戾,而是恢複了幾分清明與屬於帝王的深邃。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那久違的、掌控力量的感覺重新回到體內。
“陛下感覺如何?”
葉卿棠收針,垂首詢問。
大盛帝沒有立刻回答,他仔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那股如跗骨之蛆的陰寒和沉重感確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病初愈的虛弱,但更多的是久違的輕鬆。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不再泛著病態青白、恢複了些許血色的掌心,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光芒,最終化為一片深沉的平靜。
“好。”
他終於開口。
“朕覺得好多了。”他目光掃過跪在榻前,額上同樣布滿細密汗珠的葉卿棠和院判,最終落在葉卿棠身上,“那濁物,便是你所說的陰穢異氣?”
“正是。”葉卿棠恭敬答道,“陛下體內積鬱已除,但少陰經久受侵蝕,仍需一段時日溫養調理,方可固本培元,恢複如初。”
大盛帝微微頷首,靠回軟枕,視線掠過珠簾。
傅懷硯不知何時已立在簾外,玄色朝服的身影在晨曦微光中顯得格外沉靜。
帝王的目光在傅懷硯身上停留一瞬,隨即又落回葉卿棠低垂的頭頂,那眼神裡審視的銳利淡去,探究的興趣卻濃了幾分。
“葉卿棠,”大盛帝緩緩開口。“你果然……沒讓朕失望。”
珠簾之外,傅懷硯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無波,唯有那垂墜的玄色衣擺,在無人察覺的角落,幾不可察地輕輕拂動了一下。
院判立刻躬身趨前,重新為大盛帝仔細診脈,指尖下的脈象雖仍顯虛弱,卻已去了那股沉滯陰寒的滯澀感,變得柔和流暢許多。
他緊繃的麵皮終於鬆緩下來,眼中透出真切的激動與釋然,再次深深叩首。
“恭喜陛下!淤血儘去,邪氣已散,脈象平和,確是……確是大好了!隻需按葉姑娘所言,精心溫養旬日,必能龍體康泰!”
大盛帝“嗯”了一聲,目光卻並未離開垂首的葉卿棠。
殿內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感,隨著淤血的吐出和他身體的輕鬆而消散大半,但另一種複雜的審視感,卻如同初春的薄霧,悄然彌漫開來。
傅懷硯的身影依舊靜立在珠簾之外,如同殿內一根沉默的玄色梁柱。
他深邃的目光平靜地掠過跪地的葉卿棠和院判,最終落回龍榻之上,等待著大盛帝的下一步旨意。
“都退下吧。”
大盛帝終於再次開口,聲音已恢複了慣常的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