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城的夜色被驟然打破。客棧樓下傳來粗暴的嗬斥與雜亂的腳步聲,火把的光影透過門縫在牆壁上瘋狂跳躍。雲澈與蘇晚晴對視一眼,無需多言,危機感已如實質般壓在心頭。
“從後窗走。”蘇晚晴低聲道,話音未落,人已如一片輕羽飄至窗邊,指尖微動,窗栓無聲滑落。
雲澈緊隨其後,承影劍悄然出鞘三寸,灰蒙蒙的太初劍氣在狹小的房間內流轉,將兩人殘留的氣息攪得混亂不堪。他目光掃過屋內,最後落在桌上一碗未動過的粗茶上,手腕一抖,一道細微劍氣掠過,茶碗應聲而碎,水漬潑灑,瞬間掩蓋了最後一絲痕跡。
兩人身形一閃,已從二樓後窗落入狹窄、堆滿雜物的後巷。幾乎在同一時刻,他們原先的客房木門被猛地撞開,幾名身著黑色勁裝、麵覆惡鬼麵具的修士衝入,手中兵刃泛著幽光。
“追!氣息未遠!”為首者聲音沙啞冰冷,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空蕩的房間,立刻鎖定了洞開的窗戶。
巷弄陰暗潮濕,彌漫著腐爛食物和汙水的酸臭。雲澈與蘇晚晴將《七星步》催至極致,身影在迷宮般的巷道中幾個起落,便已將客棧區域的喧囂遠遠甩在身後。他們沒有停留,依著此前粗略看過的城西地圖,直奔“駝鈴商行”所在。
越靠近城西,空氣越發乾燥,風中開始夾雜著細沙,拍打在臉上微微刺痛。周圍的建築也逐漸低矮、稀疏,最終,一片以粗大圓木和厚重帆布圍起的巨大院落出現在眼前。院門上懸掛著一塊被風沙侵蝕得字跡模糊的木匾“駝鈴商行”。
院門敞開,院內景象令人心驚。這裡沒有尋常商號的井然有序,反而更像一個嘈雜的臨時營地。數十艘形狀奇特的“沙舟”停放在沙地上,大小不一,大者如樓船,龍骨以某種暗沉金屬打造,船體覆蓋著厚厚的、不知名妖獸的鞣製皮革;小者僅容兩三人,形如彎月,船身閃爍著符文的光芒。空氣中混雜著機油、汗臭和沙漠特有的燥熱氣息。來自各各地的人聚集於此:有皮膚黝黑、眼神精明的沙漠向導,有沉默寡言、擦拭著兵刃的護衛,也有如雲澈他們一般、神色匆匆顯然在躲避什麼的過客。
雲澈目光掃過,迅速鎖定了一艘中等大小、看起來保養得不錯的沙舟,船體一側用白漆畫著一個簡單的駝鈴標記。一個滿臉絡腮胡、膀大腰圓的中年漢子正靠在船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眼神看似渾濁,卻在不經意間掃過每一個靠近的人。
“老板,這船租否?”雲澈上前,直接問道。
絡腮胡老板抬起眼皮,打量了雲澈和蘇晚晴一眼,尤其在蘇晚晴那即使蒙著麵紗也難掩清冷氣質的身姿上停留一瞬,慢悠悠地吐出個煙圈:“租,當然租。不過…去死亡沙海,光有船可不行。得有向導,還得有這個。”他搓了搓手指,意味明顯。
“靈石不是問題。”雲澈將一小袋中品靈石放在旁邊的木箱上,“我們需要最好的向導,最快抵達沙海對岸的路線。”
老板掂了掂錢袋,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但隨即又皺起眉:“最好的向導…‘老沙蠍’前幾天接了趟活,還沒回來。現在棚子裡剩下的…”他努了努嘴,指向不遠處一個圍著些人的棚戶,“都是些愣頭青或者…路子野的,你們自己挑。不過我話說前頭,死亡沙海最近不太平,沙暴頻繁不說,還常有‘沙匪’和…一些不乾淨的東西出沒。”他壓低了聲音,“聽說‘黑風暴’就要來了,這時候過海,九死一生。”
就在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插了進來:“喲,這不是剛才在城裡鬨出動靜的兩位嗎?跑得可真快啊。”
雲澈心頭一凜,轉身望去。隻見三個穿著統一青色勁裝、腰佩長刀的漢子走了過來,為首者正是之前在街上被蘇晚晴驚退的那個“少城主”身邊的護衛頭領,煉氣六層修為,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和貪婪。他們的目光死死盯在雲澈腰間的承影劍上。
“少城主說了,隻要你們肯交出身上值錢的玩意兒,特彆是那把劍,在黑曜城得罪他的事,可以一筆勾銷。”護衛頭領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手已按在了刀柄上。他身後的兩名護衛也散開,隱隱形成合圍之勢。商行內其他人都遠遠避開,顯然不願招惹城主府的人。
雲澈眼神一冷,正欲開口,身旁的蘇晚晴卻已動了。
沒有半點征兆,一道冰藍劍光如電乍現!劍尖並非刺向那護衛頭領,而是精準無比地點在他剛剛按上刀柄的手腕處!
“呃啊!”護衛頭領慘叫一聲,隻覺一股極寒劍氣瞬間侵入經脈,整條手臂頓時麻木失去知覺,佩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他驚駭欲絕地看向蘇晚晴,對方依舊靜立原地,仿佛從未動過,隻有麵紗之上那雙眸子,冰寒刺骨。
“滾。”蘇晚晴隻吐出一個字。
那兩名護衛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扶起頭領,連掉落的刀都不敢撿,倉皇逃出商行。
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商行內頓時一片寂靜。之前還在觀望或心存歹意的一些人,此刻都悄悄收斂了目光。絡腮胡老板更是倒吸一口涼氣,看向雲澈二人的眼神徹底變了,多了幾分敬畏。
“向導,我們要了。”雲澈不再廢話,指向棚戶角落裡一個一直沉默寡言、獨自擦拭著一柄老舊羅盤的老者。那老者衣衫襤褸,滿麵風霜,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風沙。在剛才的衝突中,唯有他始終沒有抬頭,仿佛一切與他無關。
老板愣了一下,低聲道:“客官好眼力…這是‘默僧’,是這行裡最老的向導之一,就是…性子怪,話少,而且要價高。”
雲澈徑直走到那老者麵前,拱手道:“老先生,可否帶我們穿越死亡沙海?”
老者緩緩抬起頭,目光在雲澈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蘇晚晴,最後落在雲澈不經意間露出的、得自幽穀枯骨的那枚暗紫色令牌一角上。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波動,沙啞開口:“可以。價錢,一艘沙舟,外加這個數。”他伸出三根手指,意味三百上品靈石,這已是天價。
“可以。”雲澈毫不猶豫地應下。
交易迅速完成。雲澈支付了靈石,租下了那艘標記駝鈴的沙舟。這沙舟果然不凡,船身刻有簡單的禦風符文,船底平滑如鏡,以靈核驅動,速度遠超駝獸。
“默僧”老者一言不發,接過操控羅盤,熟練地啟動了沙舟核心的靈核陣法。沙舟微微一震,發出低沉的嗡鳴,緩緩浮空半尺,穩穩停在沙地上。
“上船。”老者言簡意賅。
雲澈與蘇晚晴躍上沙舟。就在此時,商行入口處再次傳來喧嘩,之前客棧那群黑衣追兵的身影已然出現,殺氣騰騰地搜尋而來。
“走!”雲澈低喝。
“默僧”老者手中羅盤光芒一閃,沙舟猛地加速,如離弦之箭般衝出院落,駛入城外無邊無際的昏黃沙海之中。身後,隻留下那群黑衣追兵氣急敗壞的怒吼。
死亡沙海,名副其實。甫一進入,天地便換了顏色。頭頂是昏黃泛紅的天空,烈日被濃厚的沙塵遮蔽,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光斑。腳下是起伏無垠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黃色海浪,一直蔓延到視野的儘頭。狂風卷著沙粒,永無休止地呼嘯著,能見度極低。空氣中彌漫著死亡與乾燥的氣息,靈氣稀薄得近乎於無,反而有一種令人心神不寧的燥熱異力彌漫其間。
沙舟在“默僧”的操控下,靈巧地穿梭在沙丘之間,時而避開巨大的流沙陷阱,時而攀上陡峭的沙嶺。老者對這片絕地熟悉得令人吃驚,仿佛閉著眼睛也能找到方向。
行程並非一帆風順。次日黃昏,一場毫無征兆的沙暴便席卷而來。天地間一片混沌,狂風卷起萬丈沙牆,遮天蔽日,仿佛要將一切吞噬。沙舟在風暴中劇烈顛簸,護舟光罩明滅不定,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