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踩著夕陽的餘暉往村西頭走，土路被曬得發燙，腳底板傳來陣陣灼意，卻遠不及心裡翻湧的熱浪。剛才老者與青灰色影子的對話像刻在腦子裡，每一個字都在撞擊著他的記憶——同門、仙丹、輪回……這些隻在說書先生故事裡聽過的詞，竟成了他前塵的碎片。
老君廟比他記憶中更破敗。朱漆剝落的廟門歪斜地掛在門框上，門楣上“老君廟”三個褪色的大字被風雨侵蝕得隻剩輪廓，牆根處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風一吹，草葉摩擦著發出“沙沙”的聲響，倒像是誰在暗處低語。
林凡推開廟門，門軸發出“吱呀”的慘叫，驚得簷下幾隻麻雀撲棱棱飛了出去。廟裡光線很暗，隻有幾縷陽光從屋頂的破洞裡漏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點。正中央的神台空蕩蕩的，據說原來的老君像早就被人砸了，隻剩下個積滿灰塵的底座，底座前的香爐裡插著半截燒完的香，像是不久前剛有人來過。
“老人家？”林凡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廟裡蕩開，又被牆壁彈回來，帶著點回音。
沒人應答。
他往前走了幾步，腳下踢到個東西，低頭一看，是個掉了漆的木牌，上麵刻著個模糊的“道”字，和剛才老者拐杖上的字很像。看來守廟的老者確實在這裡，隻是不知去了何處。
林凡走到神台邊，伸手拂去底座上的灰塵，指尖觸到一片冰涼。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神台側麵有個不起眼的小洞口，洞口用一塊鬆動的磚塊擋著，像是刻意藏著什麼。
他心頭一動，伸手搬開磚塊。洞口不大，剛好能伸進一隻手，裡麵黑黢黢的，隱約能看到個布包的輪廓。林凡把布包拿出來，打開一看，裡麵是個巴掌大的木盒，盒子上刻著複雜的花紋，像是某種符咒。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木盒。裡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一卷泛黃的紙，紙上用毛筆寫著幾行字，墨跡有些暈染，卻還能看清：
“庚子年秋，青雲觀遭劫，弟子玄塵盜轉魂丹私逃，欲以丹藥重塑仙骨。其師弟玄風追至昆侖墟，念及同門之情，勸其回頭。玄塵不聽，反欲加害，爭鬥間，轉魂丹落地，靈力四散。玄風為護丹藥碎片，被玄塵所傷，墜入輪回通道……”
林凡的手猛地一抖，紙卷差點掉在地上。
玄風……難道這就是他的前世？
他繼續往下看：
“轉魂丹乃老君煉製，本為渡化有功之臣脫胎換骨所用，玄塵偷盜在前，傷人在後，已入魔道。玄風雖護丹有功，卻因沾染凡塵之氣，又遭玄塵怨毒所侵，輪回時失了仙骨記憶，淪為凡人。玄塵被逐出師門，心魔日盛，三百年間化為怨魂，糾纏不休……”
後麵的字跡越來越潦草，像是寫字的人急著要記下什麼：
“玄風輪回至林凡身，玄塵怨魂尋蹤而來。今日以金光暫退怨魂，然其怨念太深，恐難根除。轉魂丹碎片尚存一絲靈力，藏於……”
最後幾個字被墨點蓋住了，看不清寫的是什麼。
林凡盯著紙卷，腦子裡“嗡嗡”作響。原來三百年前的事是這樣——他的前世玄風，是為了阻止偷藥的同門玄塵，才被卷入輪回，變成了現在的自己。而那個青灰色的影子，就是化身為怨魂的玄塵，他恨的不是現在的林凡，而是三百年前的玄風。
“原來如此……”林凡喃喃道，心裡五味雜陳。他既為前世的玄風感到委屈，又對玄塵的執念感到心驚。三百年的怨恨，竟能讓一個人變成這般模樣。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林凡猛地回頭，隻見守廟的老者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正看著他手裡的紙卷。
“老人家。”林凡站起身，把紙卷遞過去，“這……”
老者沒接紙卷，隻是歎了口氣，走到神台前，抬頭望著空蕩蕩的神位，聲音裡帶著幾分悵然：“三百年了，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您早就知道？”林凡問。
“老道守著這座廟，守的就是這段前塵。”老者轉過身，目光落在林凡身上，那雙半睜半閉的眼睛裡，此刻竟像是藏著星辰大海，“玄風，不，現在該叫你林凡了。你可知轉魂丹為何物？”
林凡搖搖頭。
“那丹藥能洗髓換骨，也能斷人生死。”老者緩緩道，“當年玄塵偷藥，是想一步登天，卻不知那丹藥霸道異常，若無仙根護持，強行服用隻會爆體而亡。玄風攔他，既是護門規，也是護他性命，可惜……”
老者頓了頓，繼續道：“爭鬥中丹藥碎裂，玄風為護碎片，被玄塵所傷，墜入輪回。本是仙骨之身，卻因轉魂丹碎片的靈力與玄塵的怨毒相衝，落得個凡塵投胎的下場，連前世記憶都留不住。”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那玄塵……他說我前世背信棄義，是假的？”
“假的。”老者說得斬釘截鐵，“玄塵被心魔所迷，早已分不清是非。他恨玄風壞了他的好事，恨自己淪為怨魂，便把所有怨恨都推到玄風身上。三百年了，他守著這點執念，不肯投胎，就是想找你報仇。”
林凡沉默了。原來夢裡的恐懼，牛棚裡的詭異，都是三百年前那場恩怨的延續。他以為的偶然，其實是宿命的糾纏。
“那轉魂丹碎片呢？”林凡想起紙卷上沒寫完的字，“上麵說碎片藏在……”
老者指了指林凡的胸口：“在你身上。”
林凡一愣，下意識地摸了胸口，那裡除了貼身的衣服，什麼都沒有。
“當年你墜入輪回時，一片碎片沾在了你的魂魄上，跟著你投胎轉世。”老者道，“正是這碎片的靈力，讓你能隱約看到玄塵的怨魂，也讓他能輕易找到你的蹤跡。這既是禍根，也是你的護身符——若沒有這點靈力，恐怕你早就被他害了。”
林凡這才明白，為什麼那青灰色的影子總能找到他，又為什麼他總能在夢裡看到那些模糊的畫麵。原來一切的根源，都在自己身上。
“那現在怎麼辦？”林凡抬頭看向老者，眼神裡帶著一絲茫然，卻又多了幾分堅定，“他不會善罷甘休的，對嗎？”
老者點點頭：“玄塵的怨魂雖被我打散，但其執念太深，不出百年，定會再次凝聚成形。到那時，他的力量會更強，你……”
他沒說下去，但林凡懂他的意思。
“我不能躲。”林凡攥緊了拳頭，“三百年前的事，不管是玄風還是林凡，都該有個了結。”
老者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好。玄風當年有護道之心，如今的林凡也有擔當。老道守廟三百年，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瓷瓶，遞給林凡：“這裡麵是凝神丹，能幫你穩固心神，日後若玄塵的怨魂再來滋擾，可暫保你魂魄安穩。至於徹底了結恩怨……”
老者看向神台後的牆壁：“這廟裡，還藏著一件東西，是當年玄風的佩劍，或許能幫你。”
他走上前，在牆壁上摸索了片刻，用力一推，一塊bricks應聲而落，露出後麵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進去看看吧。”老者的聲音帶著幾分鄭重，“你的前塵，不止這些。”
林凡看著洞口，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走進這個洞口，就再也回不去了。但他彆無選擇，三百年的恩怨，輪回的宿命，他必須親手解開。
他握緊了手裡的瓷瓶，抬腳走進了洞口。
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又像是有無數段記憶在等著他拾起。林凡的腳步很穩，因為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隻是那個迷茫的少年林凡，也是那個背負著前塵的玄風。
轉魂丹的錯，凡塵的劫，都該由他來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