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的最後一縷陽光沉進西山時，村裡的炊煙漸漸散了，隻剩槐樹葉在晚風裡簌簌響。張大爺提著半桶喂牛的泔水，剛走到離老井還有兩丈遠的地方，就聽見一陣細細的哭聲——不是娃子的哭，是像浸了水的棉絮，軟乎乎卻涼得滲人，順著風往耳朵裡鑽。
“誰啊？這時候在井邊哭？”張大爺揉了揉耳朵，往前挪了兩步，借著最後點天光往井沿看——木欄立得好好的，粗砂鋪的地麵乾乾淨淨，可井口的水麵上，卻飄著個白蒙蒙的影子，像件泡脹的舊衣裳，隨著水波輕輕晃。
哭聲更清楚了，還混著“冷”“救我”的碎話。張大爺心裡一緊，手裡的泔水桶“哐當”砸在地上，轉身就往林凡家跑——他活了六十多年，聽老人說過，井裡要是有這種哭，是水鬼在找替死鬼！
林凡剛把陰蝕石埋好的土踩實，就聽見院外張大爺慌慌張張的喊聲。他迎出去，見張大爺臉色發白，手還在抖，忙扶著他問：“叔，咋了？”
“井……井裡有東西！哭呢！還有白影！”張大爺喘著氣，指著村東的方向，“是水鬼！要找替代者的水鬼！”
林凡心裡一沉，丹田處的清陽之氣瞬間繃緊——昨晚老牛就說過，陰邪之氣若有執念，容易化成水鬼，專挑陽氣弱的人下手，尤其是之前落過水的二柱。他沒多問，抓起灶台上曬乾的艾草，拔腿就往老井跑。
剛到井邊，就覺得一股寒氣撲麵而來，比井底的涼更甚，像是有無數根冰針往骨頭裡紮。井口的黑氣不再是零散的煙，而是聚成了一團黑霧，裹著那個白蒙蒙的影子，在水麵上飄來飄去。林凡點燃艾草，煙氣裹著陽氣往黑霧裡鑽，黑霧猛地縮了縮，白影也清晰了些——是個半大的孩子模樣，穿著破爛的短褂，頭發濕淋淋地貼在臉上，眼睛是兩個黑洞，直勾勾地盯著林凡。
“你是誰？為何在此作祟？”林凡的聲音沉下來，指尖凝著淡金陽氣，隨時準備出手。
白影沒說話，隻是咧開嘴笑，笑聲裡滿是水腥氣：“冷……我冷了十年了……要找個人替我，我就能走了……”他的手往村西頭指了指，黑霧也跟著往那個方向飄——正是二柱家的方向。
林凡心裡一揪，剛要上前阻攔，就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是二柱！小家夥擔心老井的事，趁娘不注意，偷偷跑來看，正好撞進這詭異的場景裡。二柱剛喊了聲“林凡哥”，就被白影盯上了，黑霧像條繩子，猛地纏向他的腳踝。
“彆動！”林凡轉身，將艾草往二柱身邊一遞，同時把陽氣聚在掌心，拍向纏來的黑霧。“滋啦”一聲，黑霧被陽氣燙得縮回去，白影的慘叫聲裡滿是不甘：“他落過水！他該替我！十年前沒人救我，現在也該有人陪我！”
“十年前？”林凡抓住這話，目光掃過井底——難道這水鬼是十年前掉井裡沒救上來的孩子？他記得聽李嬸說過，十年前村裡有個叫虎娃的娃，夏天在井邊玩，失足掉下去，等村民把水抽乾，隻找到隻草鞋，人沒了蹤影。
“你是虎娃？”林凡放緩了聲音，手裡的陽氣卻沒散，“你可知你纏上二柱，他若出事，他娘也會像你爹娘當年那樣傷心？”
白影的動作頓了頓，黑洞似的眼睛裡閃過絲微光，哭聲又響起來，卻沒了之前的戾氣：“我冷……我想爹娘……可沒人幫我……井裡好黑……”黑霧也跟著淡了些，不再往二柱那邊纏。
林凡心裡有了數——這水鬼不是惡煞，隻是執念太深，困在井底十年，想找個人替他解脫。他看向井底，對虎娃說：“我幫你找你的骸骨，讓你爹娘好好安葬你，不再讓你泡在井裡受冷，你彆再找替代者，行不行？”
虎娃沒立刻回答，隻是盯著林凡手裡的陽氣，又看了看二柱——二柱攥著艾草，雖然害怕，卻沒跑，還小聲說：“虎娃哥，你彆冷了，林凡哥會幫你的。”
就在這時，井底突然泛起氣泡，黑氣從磚縫裡冒出來，卻不再往水麵飄，反而往井底的一個角落聚。林凡立刻解開腰間的麻繩，係在木欄上，對二柱說：“你在這等著，彆靠近井沿。”他順著繩子往下滑，到了井底，借著指尖的陽氣照亮——磚縫的角落裡，果然有具小小的骸骨，被淤泥半埋著，手裡還攥著隻破爛的草鞋。
“這是你的吧？”林凡小心翼翼地把骸骨抱起來，陽氣裹在骸骨上，驅散了上麵的黑氣。井底的寒氣瞬間淡了，水麵也恢複了清澈，不再有黑霧冒出來。
等林凡爬上來，懷裡抱著骸骨，虎娃的白影就飄在旁邊，眼睛裡的黑洞漸漸變成了正常的樣子，臉上也有了點血色：“謝謝你……”他看了眼骸骨，又看了看村西頭的方向——那是他爹娘住的地方，十年了，爹娘還在等著他。
“我帶你去找你爹娘。”林凡抱著骸骨，對虎娃說。白影點點頭，慢慢跟在後麵，黑氣一點點消散，最後隻剩個淡淡的影子，隨著晚風飄向村西頭。
二柱跑過來，拉著林凡的衣角：“林凡哥，虎娃哥不會再冷了吧？”
“不會了。”林凡摸了摸他的頭，“以後這口井，也不會再有怪事了。”
等林凡把虎娃的骸骨交給虎娃爹娘時，老兩口抱著骸骨哭了半夜，村裡的人也都來幫忙，選了塊向陽的地，把虎娃好好安葬了。第二天一早，林凡又去老井邊，往井裡撒了些艾草灰，再看井水，清澈見底，陽光照進去，能看見井底的磚縫，再也沒有一絲黑氣。
王屠戶挑著水桶來打水，嘗了口，笑著喊：“水甜了！比以前還甜！”村民們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都說林凡又救了村子。林凡看著熱鬨的井邊，又看了看田埂上追著野棗跑的二柱和小石頭，腦海裡老牛的聲音輕輕響起：“解執念，護生靈，這才是《清心訣》裡‘守清’的真義。”
林凡點點頭，陽光落在他身上，暖得像丹田處的清陽之氣——他知道，這村裡的平靜，不是憑空來的，是要靠著一件一件細碎的事，一次一次用心的守護，才能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