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的時候,醫生說她這是心病,一種心理上的畏水症,吃藥打針都沒用,得靠自己慢慢克服,把心裡那個疙瘩解開才行。
她閉著眼,努力壓下想要逃回岸上的衝動,按照顧崢教的,緩緩向下潛去,試圖讓水沒過下巴。
可那種感覺又來了,她慌亂地站直身體,劇烈地喘息著,額頭上不知是池水還是冷汗。
“咳…咳咳……”
她不小心嗆了口水,眼角生理性地泛出淚花,恐懼讓她下意識地攥住顧崢的小臂,指甲甚至在他皮膚上留下了幾道淺淺的紅痕。
“沒事了,沒事了。”
顧崢的心都揪緊了。
現在還隻是最基礎的閉氣適應階段,她就出現了明顯的抗拒,他不敢想象,後麵的漂浮、換氣、劃水,她究竟要經曆多少煎熬才能克服。
他甚至想開口勸她,要不就算了,你隻是個女孩子,沒必要這樣逼自己,以後我們儘量離水遠點就是了。
可話到嘴邊,又都咽了回去。
眼前的女孩緊抿著唇,一次次深呼吸,一次次嘗試著把自己完全沉入水底,他開不了口。
他隻能更加專注地守著,將她始終籠罩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確保手臂一直都在該在的位置,在她需要支撐或感到恐慌時,能第一時間抓住他。
她太努力了,努力得讓人心疼。
第一次成功把自己全部沉入水下,她用了整整七天。
每次掙紮著從水裡出來,都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扶在池邊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圈因刺激而泛紅。
後來,她漸漸學會了在水中睜開眼睛,學會了讓身體借助浮力慢慢漂起來,學會了劃水。
顧崢不知道她究竟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礙,擊退了多少次想要放棄的念頭,但他知道,那一定非常非常不容易。
這天,她從水裡抬起頭,眉眼彎彎地看過來,“顧教練,我畢業了嗎?”
顧崢看著她燦爛的笑容,一時有些怔忪。
他上的是軍校,日常裡有太多嚴苛的訓練,摸爬滾打,泥裡水裡,他覺得自己和同學們都算得上能吃苦了。
但此時此刻,他覺得,那些訓練場上的磨難,似乎都沒有眼前這個女孩所展現出的勇氣來得令人震動。
誰都沒有她這般,於無聲處驚雷的堅韌和強大。
為了慶祝,他請她吃了最時興的奶油炸糕,隨著相處日久,她臉上的笑容變多了,明亮又鮮活。
顧崢知道,自己徹底淪陷了。
他從沒這樣熱烈又忐忑地喜歡過一個人。
他從前也不是沒接觸過女孩子,軍校文工團的、地方聯歡的,各式各樣,或明豔或溫柔,但他從未真正上過心。
他一直覺得感情是件麻煩甚至遙遠的事。
但眼前的女孩讓他深刻感受到了與眾不同。
天色漸黑,她揮手告彆,身影才消失在街角,自己竟就開始亂哄哄地瘋狂想她,心口漲滿了滾燙的情緒。
“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
不知是哪家店鋪飄來了收音機的歌聲,咿咿呀呀,卻一字不差地唱進了他心裡。
………
學會遊泳後,蘇青青覺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她不怕水了,也不再擔心水漫過脖領會出現瀕死的窒息感,在明白自己有了求生能力後,自然而然出現的踏實滿足感讓她神清氣爽,也開始慢慢修補起了記憶裡那個恐怖的黑洞。
前幾天顧崢送她回家時,說他們學校要進行一個禮拜的封閉拉練,為“八一”的文藝彙報演出排練節目,於是,她倒真的有好幾天沒見著他的人了。
這天中午,她照例拿著鋁製飯盒去食堂打飯,食堂阿姨挖出一勺子,粗魯地扣進她飯盒裡,滾燙的油星子濺在手背上,有點疼。
她看了那個阿姨一眼,對方卻低著頭,眼神輕飄飄的不與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