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鉗靠牆,扁擔歸位,蕭灼彎腰撿起最後一塊碎門板,擱在櫃台上。木片邊緣參差,像被野狗啃過。
小七還蹲在角落,盯著地上那三個黑衣人,眼神發直。老周抱著賬本縮在後屋門口,嘴唇哆嗦,手裡算盤珠子撥來撥去,卻沒出聲。
“愣著乾嘛?”蕭灼頭也不抬“一個兩個,當自己是看門石獅子?”
小七猛地一激靈,爬起來:“要……要報官嗎?”
“報什麼官?”蕭灼拍了拍手上的灰“他們又沒偷你褲衩。”
老周顫聲道:“可這可是行凶鬥毆!萬一官府查下來,說咱們私設陷阱傷人……”
“陷阱?”蕭灼冷笑“你家灶台邊撒石灰也算陷阱,那全城飯館都該抓進大牢。”
他走到前門,門檻隻剩半截,夜風灌進來,吹得油燈忽明忽暗。門外泥地印著幾排腳印,深淺不一,但退路整齊,像是列隊操練過的兵卒收隊。
他蹲下身,指尖劃過一道鞋痕——前掌輕,後跟重,落地無聲,是夜巡慣用的步法。
“不是江湖人。”他低聲自語“也不是街頭混混。”
小七湊過來:“掌櫃的,您看出啥了?”
“看出他們不想殺人。”蕭灼站起身,目光掃過地上三具昏迷的身子“真要拚命,不會隻來這幾個炮灰。破門、試探、交手、撤退,一氣嗬成,連傷員都背走了,一點痕跡不留。這不是打劫,是摸底考試。”
“考試?”小七撓頭“考您會不會打架?”
“考我還能不能動。”蕭灼轉身走向灶台,從抽屜裡取出一塊布巾,擦了擦手“要是我瘸了、廢了、隻會修門板了,他們下次來的就不是人,是火把和告示。”
老周臉色更白:“告示?誰敢貼您……呃,貼咱們客棧的告示?”
“想搞垮一家店,哪非得動手?”蕭灼淡淡道“今天說你賣餿飯,明天報你窩藏逃犯,後天官府上門查稅,三天就能讓你關門大吉。”
小七聽得脖子發涼:“那咱們咋辦?搬家?”
“搬個屁。”蕭灼瞥他一眼“門板還沒修呢,就想跑路?”
他走回堂中,俯身檢查三人倒地的位置。第一個摔進門內,臉朝地,姿勢狼狽;第二個倒在外側,手伸向懷裡,像是想掏什麼東西;第三個仰麵躺平,胸口起伏均勻,呼吸節奏穩定得不像挨過揍。
“裝暈。”蕭灼忽然伸手,一把掐住第三人咽喉。
那人眼睛瞬間睜開,瞳孔收縮,但沒掙紮。
“說吧,誰派你來的?”蕭灼力道不鬆“戌字牌不是街邊攤買的,北衙裁撤十年了,現在用這套番號的,一隻手數得過來。”
那人咬牙不語。
蕭灼鬆開手,順手從他腰間摸出那枚銅牌,翻來一看,“戌”字刻得工整,背麵無紋,但邊緣有細微磨痕——是常握在手裡摩挲所致。
“天天摸這塊牌子的人,不會不知道它是假的。”蕭灼冷笑“真禁軍用的是雙魚紋底,你這連仿都懶得仿全。”
那人臉色微變。
蕭灼不再多問,將銅牌塞回他懷裡,一腳踹在他小腿上:“滾吧。告訴你們主子,下次彆派些半吊子來送人頭。”
那人掙紮爬起,踉蹌著往外走。另外兩個也被同夥架起,三人互相攙扶,動作雖慢,但步伐協調,毫無混亂。
蕭灼站在門內,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走到巷口時,為首那人忽然停下,回頭望了一眼。
不是怒視,也不是威脅。
是一種確認般的打量,像獵人看完陷阱裡的腳印,知道獵物確實來過。
蕭灼眯了眯眼。
這眼神他熟。當年朝堂之上,三皇子身邊那個幕僚,每次遞折子前都是這樣看他——表麵恭敬,實則測算分量。
“不是四殿下的人。”他喃喃“四殿下做事,喜歡見血。大殿下更直接,要麼不來,來就帶刀騎馬踏門。這種步步為營、先探虛實的路子……”
他沒說完,轉身回屋。
“小七。”
“在!”
“去柴房拿兩根備用門軸,再搬塊厚板來。”
“修門?現在?”
“不然等天亮讓人參觀戰場遺跡?”
小七不敢再多問,蹽腿就跑。老周顫巍巍掏出賬本,提筆欲記:“新門板一副,紋銀二錢五分……”
“記什麼記。”蕭灼打斷“寫‘日常維護費’就行。”
老周一愣:“可這……這也太多了吧?”
“你管它多少。”蕭灼拿起扁擔,輕輕敲了敲地麵“以後每月都記一筆,金額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