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鼻子一酸,點點頭,轉身回屋。剛躺下,就聽見掌櫃的腳步聲跟著進來,然後是房間門輕輕合上的聲音。
老周也沒睡。他在後廂反複核對賬冊清單,嘴裡念念有詞:“《春月收支》《夏糧采買》《秋布置換》……都在這兒了。”確認無誤後吹燈躺下,可閉上眼全是蕭灼今晚的舉動——撒沙、調繩、搬油、挪賬,每一步都像在等一場注定要來的災。
他翻了個身,聽見窗外風聲呼嘯,吹得簷角鐵馬欲響不響。整條街靜得出奇,連野貓都沒叫一聲。
蕭灼躺在床上,雙眼睜著。他沒脫鞋,也沒蓋被,右手搭在床沿,隨時可以起身。耳朵聽著屋外每一絲動靜——風刮過樹梢的聲音、牆根細沙是否有移位的窸窣、屋頂瓦片是否傳來第二次震顫。
他知道對方快動手了。
不是猜的,是感覺。就像獵手能嗅到獵物靠近的氣息,武者也能感知殺機臨近的溫度。這幾天的監視停了,反而更危險——說明敵人已經完成偵查,準備收網。
他緩緩抬起左手,指尖摩挲過袖口內側的斷玉佩。那塊玉早就磨得光滑,邊角圓潤,像是被歲月一點點舔平的傷口。
門外傳來極輕的一聲響。
不是風,也不是老鼠。
是瓦片被踩動的瞬間錯位音。
來了。
蕭灼沒有動,呼吸依舊平穩。他知道那人隻是試位,還沒真正潛入。真正的襲擊不會選在第一次落腳時發動。
他等了一會兒,確認屋頂再無異動,才慢慢坐起身。沒點燈,也沒穿外衣,赤腳走到門邊,將門閂往上提了半寸——這樣推門時不會發出“哢噠”聲,便於突襲反製。
然後他回到床上,重新躺下。
風還在吹,從北麵來,乾得像要撕裂喉嚨。院中的水缸泛著微光,兩排油壇整齊靠在井台邊,像列隊待命的兵卒。晾衣繩低垂,細沙均勻鋪開,所有出口的門都上了暗扣。
整個客棧像一張繃緊的弓,隻等那一支箭射出。
蕭灼盯著房梁,耳邊忽然響起三年前宮變那夜的聲音——火把落地,廊柱爆裂,母妃的尖叫卡在喉嚨裡,父皇摔碎茶盞的脆響。
他眨了眨眼,把那些聲音壓回去。
現在不是過去。
現在他守的是這個院子,這兩個夥計,這口井,這間灶。
誰想燒它,就得問問這幾缸水答不答應。
小七在夢裡喃喃了一聲:“掌櫃的……門板修好了嗎……”
老周在床上翻了個身,壓住了賬本轉移清單的一角。
蕭灼仍睜著眼。
屋頂,一片瓦輕輕滑動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