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梨的內心似有什麼碎裂了,她哭得更凶了。
在此之前,她隻是知道陛下少時在宮裡的日子不好過。
她想象得出,陛下那時遠沒有後來開府自力更生那樣體麵。
但想象遠不及親眼見過那般有衝擊力。
那是陛下啊,那個少年竟然是陛下。
何止是不體麵,簡直是狼狽,從內而外的狼狽。
“陛下騙人,陛下明明就受傷了!他們怎麼能這樣對陛下,陛下也是皇子啊,為什麼為什麼……”江映梨心疼得語無倫次。
蕭承瀾有些後悔說得這麼仔細,他抱著她,指腹不厭其煩地為她抹去眼淚,溫聲道:
“隻是皮外傷,流血了看著唬人而已,不疼。”
又道:“五皇兄被太子萬箭穿心,朕如今還好好地在這兒,從前的事情,除了你我的初遇,其餘的,都不值一提了。今日本是為了讓你想起你我真正的初遇的,你若傷心,豈非辜負了此時一番你儂我儂的情意。”
江映梨在蕭承瀾懷裡揉了揉通紅的眼淚,淚光點點的眸子看著他,一邊抽噎一邊道:“好,嬪妾不哭了。”
蕭承瀾吻吻她的眼尾,“你給了朕糖葫蘆,那還是朕第一次吃,很好吃。”
在蕭承瀾的提示下,江映梨徹底想起來了。
那時她辛辛苦苦攢了錢買了糖葫蘆,一蹦一跳地要拿回去和江照一起吃,沒想到擁擠的巷子儘頭,她看到一個古怪的少年。
她看到了他臉上的神色和血跡,舉著糖葫蘆跑過去問他。
“哥哥,你流了好多血,你看起來好難過哦……”
“那時朕凶了你,讓你滾開。”蕭承瀾神色儘是懊惱,“可你還是執著地要將糖葫蘆給我。”
他永遠忘不了那時的江映梨。
頭發梳成兩個團子,穿著小短上衣和燈籠褲,斜挎著一個各色破布縫成的小布包,臉上帶著嬰兒肥,眼睛圓圓的,清澈無比,說話也是奶聲奶氣的。
她說——哥哥,你看起來真的好難過,要不我把這個糖葫蘆給你,不要不高興了。
說一般,她臉上神色又很糾結,小聲嘀咕——雖然糖葫蘆要和弟弟分,但我不告訴弟弟我買了糖葫蘆,他就不知道啦。
蕭承瀾聽她絮絮叨叨地碎碎念,那一刻覺得自己的惡念無處遁形,他為自己感到羞愧。
因為,那時他麵前的人,在他一念之間,差點被他弄死,而年幼的江映梨根本不知道他在作惡,還跑過來關心他,用她的糖葫蘆安慰他。
他在蘇家私宅被當成靶子,皇兄們拍著手掌笑得前仰後合,他們有尊貴的身份,華貴的衣服,有母妃,他什麼都沒有。
他們卻還是要欺負他,奪走他唯一的尊嚴。
他恨,卻又無力。所以,在他走到全是貧民的小巷子裡時,那些貧民眼裡對他的畏懼與避讓讓他滋生出了惡念。
在宮裡,在權貴的家裡,他是沒有尊嚴的棄犬,但在貧民的眼中,他能帶玉,還有仆人跟隨,他是他們之中惹不起的人上人。
身份反轉致使他惡念叢生,在蘇家私宅受的屈辱統統化作想要淩虐的欲望。
他隨手抓了一個從他身旁過路的老人,隨便一個借口,就嚇得那老人跪地求饒。
他想,他殺了他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