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這個打手的腦袋裡警鈴大作。
這絕對是一位從王城那裡來的貴族!隻有那些真正盤踞在高處,尋常不出現在低級貴族麵前,卻能以一言操縱政局的貴血們,才會有這樣一雙眼睛。如此無情,如此視萬物如無物,讓人恐懼居於她的注視下。
他聽幾個客人議論過一些秘辛,太陽王子陛下最近又下了追捕異端的敕令,應該也向北部山脈那邊派了人。是那些被派出去的倒黴蛋出了什麼差錯?還是這裡有了什麼發現?以至於陛下派了一位高位者來到這裡?
站在另一邊的打手全然不知自己的同伴在想什麼,他剛從一陣戰栗中恢複過來。
他比自己的搭檔要強,強不少——腦子更好,更能打,甚至有點魔法的天賦。這天賦不足以讓他去通過一層一層的考核成為法師學徒,甚至做傭兵都不夠格,但足夠他在這群野狗一樣的人裡脫穎而出了。
當他試探地望向那雙眼睛時,他被鋪天蓋地的恐懼抓住了。
那雙月見草一樣顏色的眼睛,那奇異的發色,無疑是異於常人的證明。她古怪的車駕和馴良的馬匹難道是凡物嗎?
她恐怕是一位強得超乎尋常的法師,甚至很可能已經到了二級以上。供養一位法師成長需要難以想象的財力,大法師們本就非富即貴。
隨即他意識到自己想得太多了,那雙眼睛中已經有了被冒犯的冷意,隻要她輕輕地動一個念,他就將會和這架賭場門一起被燒成飛灰。
在這兩雙驚愕的眼睛中,這個身著禮服的影子動了,她從口袋裡取出一枚金幣,嗡——地在手指間彈起,又啪地收回掌心。隻這一個動作就足夠,誰也沒敢拉住她,讓她仔細展示一下這枚金幣信物。
在兩人深深低垂的頭顱之間,來人走了進去。
……
現在萬塔知道把“不可直視的光輪”開到最大是什麼效果了,好離譜。
在與克拉拉約定好幫她取回葡萄園並複仇之後,萬塔著手調查了一下情況。
果不其然,克拉拉並不是被公開審判的,甚至沒走完整的審判流程。教會秘密地派了幾個教士夥同當地的治安官埋伏在莊園外,她的弟弟想辦法把她騙了出來。
之後他們倉促地逮捕她,找了個農婦指認她投毒,她辯解自己的蒸餾器皿是丈夫留下的,但他們選擇性忽略了這一點。
克拉拉並不無辜,但她可以為自己做無罪辯護,隻是他們沒給她這個機會。
她弟弟盧西亞諾也沒落著什麼好,克拉拉的莊園和爵位都繼承自丈夫,弟弟再想從她手中繼承就要中間轉一道。如果克拉拉死了,那教會大可以出來替他背書,但現在克拉拉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件事就卡住了。
與此同時,教會也不是什麼義務幫忙的好心人,葡萄園的地契剛剛到他手裡他們就開始來談條件。
盧西亞諾繼承爵位需要教會向上遞交文書,而教會遞交文書的條件是劃分走一大部分葡萄園。
他在庶務上就是個草包,克拉拉失蹤後莊園的事情和經商雜事都壓在他肩上,教會的催促和爵位讓這個草包的不勝其煩,他帶著克拉拉的錢一頭紮進歡樂場中。
……就像這裡。
紅色的氈簾後是另一個世界,空氣黏稠而泛著古怪的甜味,雪茄、木料、昂貴香水的氣味被人體的熱氣蒸騰起來。
成串水晶從黃銅燈架上垂落,光線在刷成暗紅色的牆壁和精致的掛毯上跳躍。掛毯上赤紅的蜂群與蝴蝶狂舞,狂歡者們雪白的軀體堆成高塔,竭力向高處的欲/望之神爬去。
鋪著深綠絨布的巨大賭桌橫貫賭場中央,小球嗡嗡地在紅黑相間的輪盤中轉動,旁邊的賭徒推搡著,吼叫著,隨著一聲清脆的叮當而發出歡呼或者咆哮。
更遠處的牌桌上籌碼灑落的聲音不絕於耳,侍者們絲滑地在這群賭徒中遊走。
就在萬塔踏入門廳的瞬間,一個身影就輕盈地貼了上來。
那是個漂亮的年輕男人,深藍色束腰馬甲,潔白的類似領巾,暖金的發絲在燈光下閃著蜜一樣濃鬱的色澤。
“尊貴的客人,”他款款地說,“歡迎您來到‘金池之門’,我是否有這份榮幸成為您今夜的向導?您可以叫我埃利奧特,或者任何一個您喜歡的叫法。”
那雙藍色的眼睛不著痕跡地在萬塔的麵具與衣著上掃過,隨即帶上愈發殷勤的微笑。
“或許,您是初次蒞臨此地?這裡的一切規則,樂趣,秘密……我都可以為您詳細介紹。”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那張光潔的麵孔向上仰起:“您一定會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