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主事一身酒氣進了家門,黑狗搖著尾巴跟在後麵。
“老爺!”
周三娘嬌滴滴地叫了一聲,攙扶著他,將他迎進院子。
方主事嗬嗬笑著,拍著她的手,一起進了院子。
周三娘無意中瞥見狗嘴還掛著幾根雞毛,頓時尖叫起來,
“死東西,又吃了誰家的雞?怪不得老娘剛才聽到有人又叫又喊的。”
方主事回頭看了一眼,
“拴起來吧?”
年輕的婦人不悅了,白了他一眼,
“拴上就亂拉,臭哄哄的還招蒼蠅;半夜了還在狂吠,吵死個人。”
方主事急忙笑著擺手,
“不拴,不拴。”
他立刻妥協了。
不過吃軍漢幾隻雞罷了,又不是吃人。
不值得為此惹美人不高興。
周三娘吩咐老嬤嬤將狗趕了出去,關上院門。
她則給方主事衝了一杯茶。
~
方主事接過茶,漱漱口,吐在了花上。
“你的驢呢?”婦人疑惑道。
“有點拉稀,送去獸醫那了。”
“小秀才?”周三娘點點頭,“他的醫術挺好。”
方主事看了她一眼,解釋道:
“是董小旗,那廝拍胸脯保證能治好。”
“哦,董小旗啊?”周三娘應和了一聲,“鬨肚子這點小病,他應該也行。”
主事看著小妾,突然問道:
“你怎麼知道許克生的醫術好?”
自家除了一條狗,可沒有牲口需要許克生出診的。
方主事突然心生警惕。
自己大部分時間在京城,小妾一個人在這裡獨守空房。
本來所裡都是一些粗俗的軍漢,他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現在突然多了一個風流小生,小妾似乎很了解的樣子,已經掛在了嘴邊。
方主事心裡很煩躁。
周三娘有些奇怪他的問題,
“奴家聽很多人都這麼說,百戶家的,總旗家的。”
方主事看女人表情自然,這才放心了,
“醫術高是好事,才能好好給咱方家做事。”
周三娘感覺他說話有些怪,隻是沒放在心上,轉頭琢磨給男人準備什麼夜宵。
方主事在安樂椅上緩緩坐下,之後便爛泥一般癱了下去。
見小妾站在門外默然不語,主事幽幽地問道:
“那小子長的俊俏,動心了?”
周三娘的俏臉漲紅了,氣的杏眼圓睜,
“呸!喝了多少驢尿,就來胡沁!”
周三娘出身屠戶之家,從不是柔弱秀氣的小女人。
沒做虧心事,她罵起來理直氣壯。
方主事疲倦地吐出一口酒氣,不屑道:
“他可不是秀才,他要考過了童生試才能叫‘秀才’。”
周三娘沒有理會他,冷著臉扯過一條薄被,胡亂給他蓋上。
他的一雙渾濁的老眼盯著周三娘,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現在,他——是——‘白——身’——!”
~
周三娘不想理會他的瘋話,出了屋子,拉過高凳子坐在屋簷下。
西邊晚霞滿天,晚風撥弄著花朵。
婦人安靜地坐著,看著這一切,感到一陣無聊。
沒有孩子,
沒有朋友,
沒有事做,
沒有牽掛,也無所依靠。
她經常心裡空落落的,
天氣好的時候看看晚霞,發發呆,成了她孤寂的生活的一部分。
今天,她想起了方主事剛的話。
她不得不承認,許克生的確與眾不同。
百戶所都是一群臭哄哄的漢子,言辭粗魯,隻會直勾勾地盯著她,像一群發情的公狗。
反而是上個月才來的許克生,眼神清澈,沒有一絲雜念,說話也很規矩。
簡直就是癩蛤蟆堆中落下了一隻白天鵝。
還是一隻瘦鵝,瘦的幾乎可見骨架,讓人心疼。
周三娘一般不搭理這裡的軍漢,嫌棄他們粗魯,
但是許克生不一樣,他是讀書人,斯文又懂禮貌,她才偶爾招呼句話。
方主事還在嘟囔,
“咱不會讓他科考的,老老實實留在這裡,守著牲口過日子吧。”
周三娘吃了一驚,轉頭看了他一眼,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