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
方主事家的嗩呐再次響起。
有遠方的老友來吊唁。
方主事已經停靈七天了。
還在等他的妻子過來。
方主事家裡隻有一個老妻、一個女兒,女兒已經嫁人了。
充當孝子的方百戶送走了吊客,靈棚再次變得冷冷清清,該來的大部分都已經來吊唁過了。
方百戶在棺材前默默地燒著紙錢。
老叔的仆人沒有跟著靈車回來,在京城就自顧自去了。
他的兒子方家駿過來低聲道:
“阿爹,娘請您過去,在爺爺家。”
“什麼事?”
“不知。”
方百戶起身去了老叔家。
剛進堂屋,就看到妻子和周三娘對麵站著,還都拉著臉。
方百戶頓時腦大如鬥,他不想摻和女人的戰爭。
“怎麼了?”
妻子冷哼一聲,
“她明天一早就要走。”
方百戶吃了一驚,
“三娘,為什麼不等入土?”
對外稱周三娘是妾室,其實隻是外室,未入族譜。
外室比較自由,不需要和妾一般服一年喪期。
他本想等老叔入土了,就送周三娘走,沒想到她現在就迫不及待了。
方百戶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周三娘歎了口氣,
“大娘子明天該到了吧?”
方百戶以為她擔心正妻為難,於是安慰道:
“嬸娘性子和婉,一直都知道你的,這個你不用擔心。”
周三娘搖搖頭,
“奴家不擔心這個。這裡沒奴家什麼事了,奴家也守了七天,該走了。”
“這麼急的嗎?”方百戶的聲音冷了下來。
周三娘搖搖頭,輕歎道:
“奴家以前隻知道那條惡犬吃雞,你們賠償了軍戶的錢。”
“昨天才知道,惡犬還鬨出過人命。屯戶都以為奴家知情不管,罵奴是‘毒婦’。”
之前接觸是百戶、總旗的家屬,她們自然不會和她說這些。
前幾日史老大的妻子來陰陽她,她才知道惡犬犯下的滔天罪惡。
並且事後主事隻將狗拴了兩個月,之後就放開了。
方百戶長歎一聲,
“俺也是今年春天才知道,讓史老大當小旗,就是補償他的。”
方妻再次勸道:
“三娘,等老叔入土吧?明天,最遲後天就入土了。”
周三娘搖搖頭,歎了口氣,
“奴家不想送他了。”
方妻冷哼一聲,
“你來方家這兩年,吃穿住用都沒虧待你,你怎能如此薄情?”
周三娘看著她,淡然道:
“奴家守了兩年的活寡,當了兩年的傭人,背負‘毒婦’的罵名,這情能還了吧?”
方百戶夫婦麵麵相覷,沒想到其中還有曲折。
方百戶轉頭就走,
“明天一早派車送你。”
~
清晨。
薄霧靄靄。
許克生已經結束了六字延壽訣,累的大口喘息,在院子裡踱步放鬆。
一輛牛車正在出村。
竟然是帶篷牛車,村裡這麼講究的隻有百戶和兩個總旗家。
這麼早出發,應該是回娘家的吧。
簾子後,周三娘靠著車窗也看到了他。
她隻是抬起手,將窗簾拉的更嚴實了。
王嬸坐在她對麵,方百戶將她辭了。
今天跟車一起走,她想去城裡重新找份工。
她明白周三娘的心思,低聲道:
“不去和小秀才告個彆?”
周三娘臉色蒼白,輕輕搖了搖頭,
“不了。”
透過窗簾的縫隙,外麵的景色在一點點後退,永遠地消失在她的視線。
在這裡的兩年,猶如一場噩夢。
也隻有那次縫合才給她的生活帶來一些色彩。
可是,去告彆又能如何?
許克生如朝陽,冉冉升起;
自己呢……嗬嗬……
罷了!
留一個美好的幻想吧。
~
旭日初升,金輝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