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的洗澡時間過後,五點鐘準時開飯。打飯的小窗口"哐當"一聲打開,兩隻油光發亮的燒雞被塞了進來。"張辰、張豪傑的!"打飯仔壓低聲音喊道。
我接過還冒著熱氣的燒雞,故意在堂哥麵前晃了晃:"看來田甜對你很上心嘛。"堂哥沒搭話,抓起燒雞就大口啃了起來,油汁順著他的下巴往下淌。以他的食量,這一整隻雞怕是還不夠他塞牙縫的。
我照例隻撕下兩隻最肥美的雞腿,把剩下的遞給周威:"老規矩,分給大家。"周威接過燒雞,故意提高嗓門:"都看見沒?人家阿辰是大老板,還惦記著讓你們頓頓吃香喝辣,你們倒好,還特麼不知好歹!"說著,他特意繞過了下午鬨事的那幾個人。
那幾個人眼巴巴地看著其他人狼吞虎咽,喉結不停地上下滾動。終於,他們蹭到堂哥跟前,低聲下氣地說:"豪傑哥,下午是我們犯渾,被那個傻逼給忽悠了..."堂哥頭也不抬,隨手把啃得乾乾淨淨的雞骨架往地上一扔。那幾人如獲至寶,立刻撲上去爭搶起來,嘴裡還不住地道謝。
晚飯後,那台電視機準時播放起新聞聯播,接著又是千篇一律的連續劇。監倉裡的人分成兩撥:有的盯著電視屏幕發呆,有的則捧著書打發時間。
我湊近那個正在看書的犯人:"看什麼呢?"他掀開枕頭,露出下麵藏著的圖書,幾本皺巴巴的書,封麵已經磨得發白。有《犯罪心理學》、《刑法學講義》,還有金庸的《射雕英雄傳》。
"借本《三國演義》看看。"我挑了一本最厚的。
晚上九點,刺耳的熄燈哨準時響起。有堂哥在身邊,加上連日的疲憊,我總算能安心躺下。臨睡前,我交代周威:"我和堂哥的值班,你安排彆人替一下。等能買東西了,拿吃的跟他們換。"
周威在黑暗中點點頭,我裹緊帶著黴味的被子,很快沉入夢鄉。
這樣日複一日的監倉生活持續了三天。第四天上午,鐵門突然被敲響:"張辰,提審!"
我順從地伸出雙手,冰涼的金屬手銬"哢嗒"扣在腕上。穿過長長的走廊時,陽光從高牆上的鐵窗斜射進來,在地上投下一格格晃眼的光斑。
提審室裡坐著兩個陌生麵孔的中年警察,上次做筆錄的年輕警察不見了蹤影。他們機械地重複著那些問題,我像背課文一樣對答如流。直到他們突然話鋒一轉:"你知不知道鄭強的去向?"
"不知道。"。
最後,他們推過來一份筆錄。我逐字檢查後,在末尾寫下:"以上內容我均已看過,和我所說的一致。"
半個月過去,我已經逐漸適應了看守所的節奏。這天是發放代購物品的日子,我把買來的零食飲料大部分都分給了替我和堂哥值班的人,自己隻留了幾包榨菜——至少能讓寡淡的白粥有點味道。反正每天都有"小灶",那些油膩的方便麵我實在提不起胃口,索性都給了彆人。
中午時分,一個乾部突然來提我:"張辰,出來談心。"
他的辦公室比監倉明亮許多,窗台上還擺著盆半死不活的綠蘿。乾部笑眯眯地給我倒了杯水:"年輕人,習慣了吧?"
"感謝領導關心!"我挺直腰板,聲音洪亮,"我一定好好改造!"
乾部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當聽筒裡傳來劉新的聲音時,我後背瞬間繃緊。
"阿辰,"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好好記住,"莞城十年前有個殺人案,凶手跑路去了寶島。去年他偷渡回來,現在化名曾海,在鵬城藍波灣夜總會看場子。"你掛完電話就舉報,就說在鵬城大排檔吃宵夜時,偶然聽到個醉鬼吹噓自己殺過人。明白?"
"明白了。"我握緊發燙的手機。
通話戛然而止。乾部收回手機時,拍了拍我的肩膀:"先回號裡吧,有什麼事隨時向我反映。"他意味深長的眼神讓我頓時會意。
回到監倉,午休結束的鈴聲剛好響起。我機械地疊著豆腐塊般的被子,手指卻在微微發抖。當整理完最後一道被角時,我深吸一口氣,突然對著鐵欄杆外的長廊大喊:
"報告領導!我有重大情況要彙報!"
聲音在水泥走廊裡炸開,驚飛了窗外電線上的麻雀。幾個同倉的犯人詫異地抬頭,周威更是眯起了眼睛。鐵門上的小窗"唰"地被拉開,管教的臉出現在方寸之間:"張辰,什麼事?"
"我要舉報一個殺人通緝犯。"大聲對管教說,讓每個字都清晰可聞。
管教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他讓我伸出雙手戴上手銬,隨即把我拉出監室。穿過長廊時,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作響。
提審室裡,一個穿著筆挺警服的中年人已經等在那裡。他肩章上的銀星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張辰是吧?"他翻開筆記本,"有什麼情況要彙報?"
"前兩個月在鵬城吃宵夜時,"我咽了口唾沫,"隔壁桌有個酒鬼跟同桌人吹牛,說他十年前在莞城殺過人,後來跑到台灣混黑幫。"我故意停頓一下,"那人叫曾海。"
領導的鋼筆在紙上頓住,墨水暈開一個小黑點。他合上筆記本的動作很輕,:"我會向上麵彙報。"
說完讓乾部帶著我先回監室。
回到監室後,我坐在通鋪上,心裡一直惦記著劉新說的那個"立功"的事。這舉報到底能減多少刑期?要是減不了多少,這苦日子還得熬多久?
晚上熄燈後,監室裡此起彼伏的呼嚕聲讓人心煩。我翻了個身,湊近堂哥壓低聲音說:"哥,我腳上的石膏明天就能拆了,現在走路都不疼了。你教我幾手防身的吧。"
堂哥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隻回了一個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