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源縣公安局六樓的“雷霆”專項鬥爭指揮部,淩晨三點的燈光比白晝更刺眼。LED頂燈的光束垂直落下,在堆積如山的文件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棱角——最上層是趙天霸團夥涉案人員的彩色照片,每張照片邊緣都被紅藍鉛筆圈出疑點;中間夾著砂石場的賬本複印件,泛黃的紙頁上還留著咖啡漬暈開的痕跡;最底下壓著幾份未拆封的快遞,是隊員們淩晨剛收到的技偵設備說明書。空氣裡的味道比白天更濃烈:速溶咖啡的焦苦從雷傑麵前的馬克杯裡飄出來,杯壁上結著一層深褐色的垢;牆角的垃圾桶裡,桶裝泡麵的油湯浸透了塑料袋,散發出帶著防腐劑的油膩;靠窗的位置,李剛剛掐滅的煙蒂還在冒煙,嗆人的尼古丁混著窗外飄進來的夜露濕氣,在室內織成一張黏稠的網,每個走進來的人都得深吸一口氣,才能適應這屬於“戰鬥”的味道。
雷傑坐在指揮台正中央的轉椅上,椅輪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淺痕——這是他今晚第17次起身查看地圖。他麵前的雙屏顯示器亮得有些晃眼,左邊的淩源縣全域電子地圖上,彩色標記像被撒了一把打亂的豆子:紅色的圖標旁標注著“已抓獲”的名字,有的還貼著小小的“√”,是隊員們確認過身份的;綠色光點每隔三十秒就閃爍一次,代表巡邏警力在固定路線上移動,其中靠近新碼頭的兩個光點移動得格外慢,是小陳帶的便衣隊在踩點;黃色的區塊圈出的重點排查區域裡,城郊廢棄工廠的位置被畫了三個圈,那是三天前有群眾舉報看到可疑車輛的地方。最紮眼的是三個黑色光標,像三顆嵌在地圖邊緣的煤渣,分彆標注著“趙天霸(在逃)”“刀疤馮(在逃)”“虎子(在逃)”,光標所在的空白地帶是新碼頭、廢棄工廠和鄰縣清河鎮的交界處,那裡沒有路燈,沒有監控,隻有一條被貨車壓得坑窪的土路,是淩源縣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也是黑惡勢力最後的藏身窩。
他的右手邊,技偵支隊的隊長小王正抱著一台銀色筆記本電腦,鍵盤敲擊聲像密集的雨點。小王的頭發亂得像被揉過的草,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遮住眼睛,他卻沒工夫撩——屏幕上滾動的亂碼裡藏著趙天霸團夥的加密通訊,他已經熬了兩個通宵,嘗試過方言暗語、字母替換、數字諧音三種破譯方式,前兩次都卡在“老刀”這個代號上,直到剛才才發現“老刀”對應的是“資金交接人”。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像爬了一層紅蛛網,眼角掛著的黑眼圈泛著青紫色,麵前的一次性紙杯裡,咖啡涼得能映出他的臉,杯底沉著厚厚的咖啡渣,是他續了三次水剩下的。
“雷局!成了!”小王突然停下敲擊,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兩下,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不是興奮,是熬太久的脫力。他指著屏幕上剛跳出來的幾行文字:“昨天下午三點十七分,‘老鼠’和匿名號的通話,您看這幾句:‘老刀,月底的款子準備好了嗎?上麵催得緊。’‘慌什麼?新碼頭那邊安全,等我消息。’‘聽說條子查得嚴,城北那邊好像有動靜。’‘少廢話,按規矩來,彆出岔子。’”
雷傑立刻湊過去,鼻尖幾乎碰到屏幕。他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節奏和他思考的頻率一樣快——“老鼠”是趙天霸的外圍馬仔,負責盯梢和傳遞消息,之前抓過一次,因為證據不足放了;“月底結款”是團夥的固定流程,每個月最後一天要把非法收入轉給趙天霸;“新碼頭”是關鍵,那裡剛建成半年,老碼頭還沒拆,兩個碼頭擠在一塊,每天上百艘貨船進出,裝卸工、水手、商販混在一起,連保安都分不清誰是正經乾活的,誰是混水摸魚的。他伸手拉開抽屜,裡麵的活頁夾邊緣已經被磨得發白,封麵上用鋼筆寫著《趙天霸黑惡勢力組織架構圖》,字跡被反複描過,有些地方還洇了墨。他翻開“資金運作”一欄,紙頁上貼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留著寸頭,左臉從眉骨到下頜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嘴角往下撇,眼神陰鷙得像藏在暗處的蛇——這是馮立東,外號“刀疤馮”。
“就是他。”雷傑用手指點了點照片,聲音比剛才沉了些。圍過來的李剛和小陳立刻湊上前,李剛的手指在照片邊緣摩挲,他之前查過刀疤馮三次,每次都差一步:第一次在砂石場蹲點,被對方的馬仔發現,追了三條街還是讓他跑了;第二次查到他的落腳點,進門時隻看到剛燒完的賬本灰;第三次在銀行門口堵他,他卻換了個取款點,還故意留了個假地址。“這人是趙天霸的‘錢袋子’,”雷傑的手指順著架構圖往下滑,“砂石場的壟斷利潤、地下錢莊的利息、KTV和賭場的保護費,全要經過他的手。趙天霸跑了之後,殘部能撐到現在,靠的就是他每天轉錢——馬仔要吃飯,要躲警察,都得靠他給的‘經費’。想把殘部打散,就得先掐斷這條資金鏈。”
李剛皺著眉,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的紙,展開是刀疤馮的最新監控截圖——畫麵模糊,隻能看到他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鴨舌帽,正往一輛銀色麵包車裡鑽。“這孫子反偵察能力比狐狸還精,”李剛的聲音裡帶著點咬牙的勁,“不租固定房子,每次住的地方都不超過三天;用的都是一次性手機號,打完就扔,我們查過他的通話記錄,沒有一個號能用超過兩天;跟馬仔見麵都選在菜市場、火車站這種人多的地方,一有風吹草動就往人群裡鑽,上次我帶隊員在菜市場堵他,他居然混進買菜的老太太堆裡,還幫人提菜籃子,差點沒認出來。”
小陳也跟著補充,他的筆記本上記著密密麻麻的線索,都是從之前抓的馬仔嘴裡問出來的。“我問過‘瘦猴’,就是上個月抓的那個催收馬仔,”小陳指著本子上的一行字,“他說刀疤馮交接資金的時候,要換三個地方:先讓馬仔去第一個點等,等半小時再發第二個點的地址,到了第二個點,再等十分鐘發第三個點的地址,每次都得跑遍大半個縣城,確認沒尾巴才敢露麵。而且他每次都帶著刀,上次‘瘦猴’跟他交接,看到他腰裡彆著一把彈簧刀,刀刃有十厘米長。”
雷傑點點頭,手指在電子地圖上的“新碼頭”三個字上畫了個圈,激光筆的紅點在屏幕上留下一道亮痕。“新碼頭剛建成的時候,我們就提醒過管委會裝監控,結果他們隻在主通道裝了幾個,三號倉庫那邊連燈都沒裝——那裡是老碼頭和新碼頭的交彙處,一邊是廢棄的貨棧,一邊是剛建好的堆場,中間有條小路,隻能過一輛車,正好給了他藏的地方。”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激光筆從新碼頭移到城北向陽小區:“小王,你現在調新碼頭近一周的監控,重點查銀色五菱宏光——‘瘦猴’說刀疤馮常用這輛車,沒牌照,車身上有個凹痕,在副駕駛door上;李隊,你帶一組人,去向陽小區搞公開排查,就說接到舉報,刀疤馮可能藏在那裡,動靜越大越好——拉橫幅,貼通緝令,挨家挨戶敲門,讓周圍的人都知道我們在查他;小陳,你帶便衣隊,化裝成裝卸工,潛入新碼頭,盯緊三號倉庫,特彆是倉庫旁邊的小路,那是他最可能走的路線。”
“雷局,”李剛突然開口,語氣裡帶著點猶豫,“公開排查會不會打草驚蛇?萬一刀疤馮聽到風聲,不往新碼頭去了怎麼辦?”他想起上次查虎子的時候,就是因為動靜太小,沒讓對方察覺,結果虎子提前跑了,還放火燒了落腳點,銷毀了所有證據。
雷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拿起桌上的馬克杯,喝了一口涼咖啡,苦味在嘴裡散開。“就是要打草驚蛇。”他放下杯子,杯底和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輕響,“刀疤馮最謹慎,他知道向陽小區是他之前的落腳點,現在我們去查,他肯定會覺得城北不安全,會把交易地點轉移到他認為‘安全’的新碼頭——他以為越亂的地方越安全,其實我們早就把網撒在那裡了。”
小王立刻點頭,手指又在鍵盤上敲起來,屏幕上跳出新碼頭的監控畫麵,畫麵裡的貨車和行人來來往往,像流動的螞蟻。“我這就調監控,新碼頭的監控覆蓋不全,我讓技術組聯係周邊的商鋪,把私人監控也調過來,拚出完整的路線——上次查‘老鼠’的時候,就是靠麵館的監控拍到他的行蹤。”
“行動代號‘斷流’,”雷傑的聲音突然提高,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每個被他看到的人都挺直了腰板,“目標:抓獲刀疤馮,截獲涉案資金,徹底切斷趙天霸殘部的資金鏈。記住,安全第一,刀疤馮身上可能有武器,不到萬不得已,不許開槍,避免誤傷群眾。”
淩晨四點,指揮部的燈還亮著。小王盯著屏幕上的監控畫麵,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一行行代碼;李剛在整理排查人員的名單,把經驗豐富的老民警和剛畢業的新隊員搭配分組;小陳在給便衣隊分配任務,每個人的工裝口袋裡都藏著微型對講機,領口彆著微型攝像頭——那是昨天剛從市局調過來的設備,能實時把畫麵傳回指揮部。雷傑站在地圖前,手指在黑色光標上停留了很久,他想起李振國,想起那個在調查趙天霸團夥時被人開車撞成重傷的老同事,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他攥了攥拳頭,指節發白:這次一定要抓住刀疤馮,不能再讓任何人受傷。
第二天早上八點,城北向陽小區門口突然響起一陣警笛聲,十幾輛警車排成一排,警燈閃爍著紅光,把小區門口的空地照得通紅。李剛穿著警服,警帽戴得筆直,手裡拿著擴音喇叭,聲音透過喇叭傳到小區的每個角落:“各位居民請注意,我們是淩源縣公安局的民警,正在追查一名在逃嫌疑人,請大家配合檢查,如有線索,請及時聯係我們!”
小區裡的居民很快圍了過來,有的穿著睡衣,有的手裡還拿著剛買的菜,議論聲像炸開的鍋。“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抓壞人啊?”“我早上出門的時候,看到警車從東邊開過來的。”李剛揮了揮手,讓隊員們分散開,有的在小區門口拉橫幅,紅色的橫幅上寫著“嚴厲打擊黑惡勢力,舉報在逃人員有獎”,字體加粗,格外醒目;有的在公告欄裡貼通緝令,通緝令上是刀疤馮的照片,下麵寫著他的身高、體重、特征,還有舉報電話和獎金金額——五萬元,用紅色字體標著,格外吸引人。
“小張,你帶兩個人,去3單元排查;小劉,你去5單元,注意跟居民說話的時候客氣點,彆嚇到老人和孩子。”李剛對著對講機下令,然後自己拿著一張通緝令,走到小區的小賣部前,小賣部老板正探著頭往外看,看到李剛過來,立刻笑著迎上去:“李警官,這是抓誰啊?這麼大動靜。”
“王老板,你看一下,”李剛把通緝令遞過去,“這個人叫馮立東,外號刀疤馮,是黑社會的,左臉有一道刀疤,你最近見過嗎?”
王老板接過通緝令,眯著眼睛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哎!我好像見過!上周三下午,有個男的來買煙,左臉有個疤,戴個鴨舌帽,穿黑色風衣,買了一包中華,付了現金,沒多說一句話就走了,當時我還覺得他有點奇怪,現在想想,跟照片上的人挺像的!”
李剛立刻拿出筆記本,讓王老板把詳細情況說清楚:幾點見的,那個男的往哪個方向走了,有沒有開車。王老板一邊回憶一邊說,李剛一邊記,字跡工整,沒有漏掉任何一個細節。“好,王老板,謝謝你提供線索,如果再看到這個人,一定要第一時間給我們打電話,注意安全,彆讓他發現。”李剛把自己的手機號寫在紙上,遞給王老板,然後帶著隊員往3單元走。
3單元402室的門開了,一個老太太探出頭,頭發花白,臉上滿是皺紋,手裡還攥著一個菜籃子。看到門外的民警,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菜籃子裡的西紅柿差點掉出來。“警察同誌,怎麼了?是不是我家兒子犯事了?”老太太的聲音帶著顫抖,她兒子前幾年因為打架被拘留過,現在在外地打工,她怕兒子又出什麼事。
“阿姨,您彆害怕,我們不是來查您兒子的,”小張連忙笑著說,語氣儘量溫和,“我們在找這個人,”他拿出通緝令,“您最近見過他嗎?大概一米七五,左臉有刀疤,戴鴨舌帽。”
老太太眯著眼睛看了看,搖了搖頭:“沒見過,我們小區都是老住戶,誰家有什麼人我都知道,沒見過這麼凶的人。不過上周四晚上,我起夜的時候,看到樓下有個男的在轉悠,戴個帽子,看不清臉,當時我還以為是小偷,就沒敢出聲。”
小張把這個線索記下來,然後跟老太太說:“阿姨,如果您再看到那個人,或者有什麼奇怪的情況,就給我們打電話,這是我們的聯係方式。”他把通緝令貼在老太太家門口的牆上,然後繼續往下一戶敲門。
排查持續了整整一上午,民警們敲遍了小區的每個單元,有的居民不配合,說民警擾民,李剛就耐心解釋,說這是為了大家的安全;有的居民提供了線索,哪怕隻是看到過一個模糊的身影,李剛也認真記錄,讓技術組去核實。小區裡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傳遍了整個城北——“公安局在抓黑社會,叫刀疤馮,左臉有刀疤”“聽說藏在向陽小區,早上來了好多警車”“舉報有獎金,五萬塊呢”。
這些議論聲,很快傳到了“老鼠”的耳朵裡。“老鼠”真名叫馬小軍,是趙天霸的外圍馬仔,平時負責給刀疤馮盯梢、傳遞消息。他此刻正躲在小區對麵的麵館裡,假裝吃麵條,耳朵卻一直聽著旁邊桌的議論。聽到有人說民警在查刀疤馮,他立刻拿出手機,是一部黑色的一次性手機,屏幕上隻有幾個聯係人,其中一個備注是“東哥”——就是刀疤馮。他壓低聲音,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打字:“東哥,不好了,條子在查城北向陽小區,到處貼您的照片,還拉了橫幅,動靜特彆大!”
發送成功後,“老鼠”把手機揣進懷裡,假裝擦嘴,眼睛卻盯著小區門口的民警。他看到李剛帶著隊員從3單元出來,手裡拿著筆記本,正在跟隊員說話,心裡更慌了——他知道向陽小區是刀疤馮之前的落腳點,雖然刀疤馮半個月前就搬走了,但萬一民警查到什麼線索,牽連到自己就麻煩了。他匆匆付了錢,低著頭往麵館外走,儘量貼著牆根,避免被民警看到。
此時的刀疤馮,正躲在城郊的一個廢棄養雞場裡。養雞場的大門早就爛了,用一根鐵絲拴著,門旁邊的牆上寫著“禁止入內”,字跡已經模糊。裡麵的雞舍空蕩蕩的,地上滿是雞糞,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臭味,窗戶破了幾個洞,用塑料布糊著,風吹進來,塑料布嘩啦作響,像有人在哭。刀疤馮坐在一個破舊的木凳上,手裡拿著那部一次性手機,屏幕亮著,“老鼠”的消息剛發過來。
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手指在手機殼上輕輕敲擊——向陽小區是他三個月前的落腳點,當時他租了一套一樓的房子,窗戶對著小巷,方便逃跑。半個月前,他覺得不對勁,因為樓下突然多了幾個陌生的麵孔,每天在小區門口轉悠,他懷疑是警察,就立刻搬走了,沒想到還是被盯上了。“慌什麼?”他回了一條消息,手指有些僵硬,“城北不能去了,通知下麵的人,月底的款子,改到新碼頭三號倉庫,晚上十一點,讓‘肥貓’開車來接我。”
“東哥,新碼頭安全嗎?我聽說最近條子也在查那邊的碼頭。”“老鼠”的消息很快回過來,帶著明顯的恐慌。
刀疤馮冷笑一聲,嘴角的刀疤顯得更猙獰了。“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他打字的速度很慢,每個字都透著狠勁,“新碼頭那麼亂,條子顧不過來。告訴肥貓,開那輛銀色五菱,彆掛牌照,提前半小時到,在倉庫門口等我。”
掛了電話,刀疤馮從床底下拖出一個黑色的旅行包,拉鏈拉得很緊,上麵還沾著點泥土。他蹲下身,拉開拉鏈,裡麵是一遝遝捆好的現金,用紅色的橡皮筋紮著,每遝都是一萬元,上麵還帶著銀行的封條——這是他半個月來收的“利息”和“保護費”:砂石場老板給了五十萬,KTV老板給了三十萬,地下錢莊的利息收了一百萬,還有其他零零散散的,一共兩百三十萬。原本他打算今天轉到趙天霸在境外的賬戶,現在隻能先轉移到新碼頭的臨時窩點——那裡有個廢棄的貨櫃,是他之前藏東西的地方,沒人知道。
他把旅行包重新拉好,扛在肩上,包很重,壓得他肩膀往下沉。他走到養雞場的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外麵的太陽很毒,曬得地麵發白,遠處的公路上偶爾有一輛車開過,卷起一陣塵土。他戴上鴨舌帽,把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臉上的刀疤,然後解開鐵絲,快步走了出去。他沒有開車,因為怕被監控拍到,而是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了新碼頭附近的一個廢品收購站地址——那是他和“肥貓”約定的彙合點,廢品收購站裡堆滿了廢鐵和紙箱,方便藏人,也方便觀察周圍的動靜。
而此時的新碼頭,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小陳帶著五名便衣隊員,化裝成不同的身份,潛伏在碼頭的各個角落。
小陳自己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上麵沾滿了油汙,是他從舊貨市場買來的,袖口和領口都磨破了。他頭戴黃色的安全帽,帽簷上有一道裂痕,手裡拿著一把鐵鍬,鐵鍬頭鏽跡斑斑,看起來像是用了很多年。他蹲在三號倉庫對麵的水泥墩子上,假裝成等待裝卸貨物的工人,腿已經麻了,卻不敢動——旁邊有個真的裝卸工在抽煙,時不時跟他搭話,問他是不是新來的,有沒有活乾。小陳隻能含糊地應付,說自己是來找老鄉的,老鄉今天沒來,他在等消息。他的右邊口袋裡,藏著一部微型對講機,體積隻有火柴盒那麼大,耳機線從袖口拉出來,藏在耳朵後麵;左邊口袋裡是***銬,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讓他保持著警惕;腰間還彆著一把警棍,用繩子係著,藏在工裝裡麵,按照雷傑的要求,不到萬不得已,不許開槍,避免誤傷群眾。
隊員小李化裝成廢品收購者,推著一輛破舊的三輪車,車身上刷著“廢品回收”四個字,已經掉了一半漆。車上放著幾個空紙箱,紙箱裡藏著微型攝像頭,鏡頭對著外麵,能實時把畫麵傳回指揮部。他在碼頭裡慢悠悠地轉悠,速度不快不慢,跟真的廢品收購者一樣,時不時停下來,看看地上有沒有廢鐵或塑料瓶。路過三號倉庫時,他故意放慢腳步,用眼角的餘光觀察——倉庫的卷閘門關著,上麵噴著“禁止煙火”的字樣,旁邊的小門虛掩著,裡麵黑漆漆的,看不到人影,但門口的地麵上,有新鮮的輪胎印,是五菱宏光的型號,而且沒有牌照的痕跡——“肥貓”已經來過了。
“陳隊,三號倉庫門口有輪胎印,像是五菱宏光的,沒牌照。”小李通過對講機小聲彙報,聲音壓得很低,隻有小陳能聽到。
小陳立刻警惕起來,握緊了手裡的鐵鍬,鐵鍬頭在水泥地上輕輕碰了一下,發出一聲輕響。“收到,繼續觀察,彆暴露身份。”他對著對講機說,眼睛依舊盯著三號倉庫的方向,看到一個穿著保安製服的人走過來,他立刻低下頭,假裝在整理鐵鍬上的繩子,避免和保安對視。
隊員小王化裝成水手,穿著藍色的水手服,上麵彆著一個假的船員證——是技術組連夜做的,看起來跟真的一模一樣。他靠在一艘貨船的欄杆上,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瓶蓋沒開,隻是假裝喝水。貨船的甲板上堆滿了集裝箱,擋住了大部分視線,正好方便他觀察。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三號倉庫的方向,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風衣、戴鴨舌帽的男人,從廢品收購站的方向走來,腳步很快,時不時回頭張望,肩膀上扛著一個黑色的旅行包,包的形狀很鼓,像是裝了很多東西。
“陳隊,目標出現,黑色風衣,鴨舌帽,扛黑色旅行包,正往三號倉庫走。”小王的聲音帶著緊張,他的手心已經出汗了,握著礦泉水瓶的手指有些發白。
小陳立刻站起身,假裝去旁邊的水龍頭接水,手指在水龍頭上擰了半天,其實是在調整位置,讓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那個男人。男人的左臉雖然被帽簷遮住,但隱約能看到一道疤痕,從眉骨一直到下頜,正是刀疤馮!他的心跳加快了,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要等刀疤馮上車,把他和“肥貓”一起抓住,人贓並獲。
“各單位注意,目標已進入包圍圈,準備行動。”小陳對著對講機低聲下令,聲音平穩,聽不出緊張,“小李,你繞到倉庫後麵,堵住後門,彆讓他從後麵跑了;小王,你守住貨船那邊,注意他往水裡跑——新碼頭的岸邊沒有護欄,跳下去就能順著海水走;其他人跟我一起,等他上車,再動手。”
隊員們立刻行動起來:小李推著三輪車,假裝去倉庫後麵收廢品,腳步很快,卻沒發出太大的聲音;小王從貨船上跳下來,假裝去買水,慢慢往岸邊移動;另外兩名隊員,一個化裝成貨車司機,靠在貨車旁邊抽煙,眼睛盯著三號倉庫;另一個化裝成商販,在路邊擺了個小攤,上麵放著幾瓶飲料,其實是在觀察周圍的動靜。
晚上十一點,新碼頭的燈光變得稀疏起來。大部分貨船已經靠岸,裝卸工都下班了,隻剩下零星幾個值班的保安,在碼頭裡慢悠悠地巡邏,手裡拿著手電筒,光束在黑暗中掃來掃去。海風呼嘯著吹過,卷起地上的塑料袋和廢紙,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掩蓋了隊員們的腳步聲。海水的鹹味混著機油的味道,飄在空氣裡,有些刺鼻。
刀疤馮扛著旅行包,快步走到三號倉庫門口。銀色五菱宏光已經停在那裡,車頭對著小路,方便隨時開走。司機座位上坐著一個身材肥胖的男人,穿著黑色T恤,肚子鼓得像個皮球,正是“肥貓”——他是刀疤馮的司機,也是他的馬仔,負責開車和望風,之前因為盜竊被判過刑,出獄後投靠了刀疤馮。
肥貓看到刀疤馮,立刻打開車門,壓低聲音:“東哥,快上車,剛才看到有保安在附近轉悠,我躲了半天才敢過來。”他的聲音帶著緊張,手心在方向盤上擦了擦,滿是汗水。
刀疤馮點點頭,沒有說話,拉開後車門,剛把旅行包放進車裡,準備彎腰上車時,突然幾道強光手電筒的光柱從四麵八方射來,瞬間把他和五菱宏光照得如同白晝!光柱刺眼,刀疤馮下意識地用手擋住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聲大喊:“警察!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