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碎裂的脆響在空蕩的辦公室裡炸開,像一根針劃破了深夜的寂靜。淺棕色的咖啡液在冷白色的地磚上漫延,混著瓷片的鋒利邊緣,濺到林雪的米色長褲上,留下一塊深色的汙漬。滾燙的液體透過布料滲進皮膚,傳來一陣刺痛,但林雪卻像失去了知覺般,僵在原地——比皮膚刺痛更尖銳的,是心臟被撕裂的鈍痛。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地上那張滑落的黑白照片,照片邊緣因反複摩挲而卷起毛邊。畫麵裡的老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站在礁石密布的海邊,海風掀起他的衣角,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那眉眼、那鼻梁、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分明就是她思念了三年的導師李青山。而老人身後那艘郵輪的船身側麵,一個金色的九頭蛇纏繞地球的標誌,在模糊的畫質裡依舊清晰——這個標誌,她三天前在李振邦備份的係統數據裡見過,標注為“最高機密關聯方”。
“父親向你問好。”
照片背麵的鋼筆字跡像燒紅的烙鐵,一遍遍燙過她的腦海。二十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孤兒——孤兒院的檔案裡寫著,父母在她三歲時因一場車禍雙雙離世,唯一的遺物是一塊刻著“雪”字的銀鎖。可現在,這張突然出現的照片,這行顛覆認知的字跡,把她二十年來堅信不疑的世界觀砸得粉碎。
身世之謎
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辦公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IFRC(國際金融監管委員會)的聘書靜靜躺在桌麵中央,深藍色的封皮上燙著金色的委員會徽章,獅子與橄欖枝環繞著地球,象征著“全球金融安全守護”的理念。聘書的紙張厚實挺括,指尖劃過封麵時,能清晰摸到燙金徽章的凹凸質感,可林雪的目光卻始終無法從桌角那疊關於“海德拉國際”的資料上移開。
王曉雨推門進來時,手裡還提著兩杯熱咖啡,看到地上未清理的瓷片和咖啡漬,以及林雪眼底的紅血絲,她瞬間收起了原本輕鬆的語氣,輕手輕腳地將咖啡放在桌上:“一晚上沒睡?”
林雪沒有抬頭,隻是將那張黑白照片推到她麵前:“幫我查這個標誌,還有照片裡的郵輪——我要知道它所有的航行記錄,特彆是二十年前的。”
王曉雨拿起照片,指尖在九頭蛇標誌上輕輕摩挲,眉頭漸漸皺起:“這個標誌有點眼熟……”她掏出手機,打開反向圖像搜索軟件,將照片對準鏡頭。幾秒鐘後,搜索結果跳了出來,第一條就是“海德拉國際私募基金”的官方網站,首頁的lo與照片上的標誌一模一樣。
“海德拉國際……”王曉雨念出這個名字,語氣變得凝重,“這家基金很神秘,2004年成立於開曼群島,創始人身份不明。最奇怪的是,它總能精準預測全球金融危機,每次都能提前做空獲利,卻從不在媒體上露麵。”她滑動屏幕,調出更多資料,“更巧的是,十年前雷霆係統初創時,海德拉是早期投資方之一,注資了5000萬美元,但在係統上線前三個月,突然全額撤資,理由是‘戰略方向不符’。”
林雪的手指猛地攥緊,指節泛白——十年前,正是導師李青山主導雷霆係統核心架構設計的關鍵時期,海德拉的撤資,會不會和導師有關?
“還有更奇怪的。”王曉雨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屏幕轉向林雪,“根據國際刑警組織的秘密檔案,李青山教授在‘去世’前一周,曾在瑞士日內瓦與海德拉基金的創始人見過麵,會麵地點是一家隱蔽的私人俱樂部,沒有任何公開記錄,隻有監控錄像的碎片。”
就在這時,辦公桌上的加密通訊器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IFRC秘書長——約翰·科爾森”。林雪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科爾森先生,早上好。”
“林女士,早上好。”科爾森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帶著英式英語特有的溫和腔調,背景裡能聽到隱約的打字聲和會議討論聲,“希望沒有打擾到您的休息。關於IFRC首席技術顧問的邀請,不知您是否已經做出決定?”
“科爾森先生,我需要一點時間處理一些個人事務,比如……雷霆係統殘餘漏洞的收尾工作。”林雪刻意提到係統漏洞,想觀察對方的反應。
通訊器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傳來科爾森輕笑的聲音:“林女士的責任心令人敬佩。不過請允許我提醒您,全球金融係統就像一個剛剛經曆大病的病人,雖然暫時穩定,但仍需要最好的‘醫生’隨時監測病情,防止複發。”他的語氣變得嚴肅了些,“三天後,IFRC將召開第一次全球成員國技術會議,討論雷霆係統的長期監管方案,我們非常需要您的專業意見——畢竟,您是最了解這個係統的人。”
掛斷通訊器,辦公室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王曉雨看著林雪緊繃的側臉,輕聲問:“你打算接受邀請嗎?”
林雪拿起桌上的IFRC聘書,指尖劃過“首席技術顧問”幾個字,眼神複雜:“如果我拒絕,就失去了從內部調查海德拉和父親(李青山)關係的機會;可如果接受,我又怕自己走進一個新的陷阱——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我剛收到這張照片,IFRC就迫不及待地邀請我,甚至科爾森親自來電,這背後一定有問題。”
王曉雨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流,若有所思:“或許,這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引導你去IFRC。比如……海德拉基金裡的某一派,或者你父親那邊的人。”
林雪的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老人溫和的笑容仿佛在無聲地指引。她想起導師生前常說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起李振邦最後的警告,想起雷霆係統裡那些尚未解開的謎團。經過一夜的掙紮,她終於做出了決定:“我去日內瓦。但你要留在國內,幫我查兩件事——第一,海德拉基金近五年的所有資金流向,特彆是與IFRC成員國的關聯交易;第二,李青山教授‘去世’後,他的所有私人財產和通訊記錄,我要知道他是否真的還活著。”
王曉雨用力點頭:“放心,我會查清楚。你在那邊要小心,有事隨時聯係——我已經給你的通訊器裝了反監聽程序,除非對方用軍用級設備,否則聽不到我們的對話。”
新崗位的暗流
日內瓦的清晨帶著一絲涼意,薄霧籠罩著萊蒙湖,遠處的阿爾卑斯山脈隱約可見,山頂的積雪在晨光下泛著淡金色的光。IFRC總部是一座由玻璃和鋼結構組成的未來感建築,遠遠望去像一艘停泊在湖邊的飛船,外牆的玻璃能隨著光線變化調節透明度,既保證隱私,又能最大限度利用自然光。
林雪剛走出出租車,就看到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的老人站在門口,銀白色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正是IFRC秘書長約翰·科爾森。他快步走上前,伸出手,笑容溫和:“林女士,歡迎來到IFRC。一路辛苦了,您的辦公室已經準備好,技術團隊的成員們都很期待與您見麵。”
科爾森的手掌寬大溫暖,握手時的力度適中,既顯尊重,又不顯得刻意。他親自陪著林雪走進大樓,電梯裡的鏡麵牆壁映出兩人的身影,科爾森看似隨意地提起:“林女士,我聽說您在雷霆係統危機中發揮了關鍵作用,不僅阻止了係統崩潰,還協助抓獲了劉建明這樣的金融****,真是年輕有為。”
林雪淡淡一笑,沒有接話——她知道,科爾森看似隨意的寒暄,其實是在試探她對過去事件的態度。
辦公室位於大樓的12層,落地窗外正對著萊蒙湖,視野開闊。房間裡的裝修簡潔乾練,一張寬大的實木辦公桌,兩把黑色真皮座椅,牆角的書架上擺滿了金融監管相關的書籍,最顯眼的位置放著一台定製的服務器,屏幕上顯示著IFRC的核心係統界麵。
“這是您的專屬服務器,與IFRC的主係統物理隔離,隻有您的指紋和視網膜能解鎖。”科爾森指著服務器,“技術團隊就在隔壁辦公室,共12人,來自10個不同的國家,都是各自領域的專家。我先帶您去認識一下他們。”
技術團隊的辦公室是開放式的,12個工位圍繞著中央的會議桌排列。看到林雪進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科爾森逐一介紹:“這位是美國代表馬克斯韋爾,前美聯儲技術顧問;這位是歐盟代表索菲亞,來自瑞士信貸;這位是中國代表劉靜,之前在國內負責金融係統安全……”
林雪微笑著與每個人握手,同時悄悄觀察他們的反應:馬克斯韋爾握手時力度過大,眼神裡帶著審視,似乎對她的能力持懷疑態度;索菲亞身上噴著濃鬱的玫瑰香水,握手時手指輕輕搭了一下就收回,笑容過於熱情,顯得有些刻意;劉靜則很沉穩,握手時目光平靜,隻簡單說了句“久仰林總監的專業能力”,沒有多餘的寒暄。
第一次技術會議在當天下午召開。會議桌是橢圓形的,科爾森坐在主位,林雪坐在他左手邊。會議的主題是“雷霆係統長期監管方案”,林雪率先發言,調出準備好的PPT:“根據我對雷霆係統的深度分析,儘管目前控製權已轉移至IFRC,但係統底層仍存在17處未清除的漏洞,其中3處屬於高危級彆,可能被用於遠程操控跨境資金流向。我的建議是,未來一周內對係統進行全麵審查,清除所有漏洞,並建立實時監控機製。”
話音剛落,馬克斯韋爾就立刻反對,身體前傾,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林女士,我認為這個提議過於激進。雷霆係統剛剛經曆過崩潰危機,全球金融市場還處於恢複期,如果此時進行大規模審查,很可能引發市場恐慌,導致資金外流。”
“正是因為市場處於恢複期,我們才更需要消除隱患。”林雪寸步不讓,調出漏洞的詳細數據,“這3處高危漏洞,一旦被利用,可能導致單日出境資金超過1000億美元,比上次劉建明事件的規模還要大3倍。與其等到危機發生後補救,不如現在就徹底解決。”
索菲亞在一旁打圓場,語氣柔和:“林女士的擔憂有道理,馬克斯韋爾先生的顧慮也沒錯。或許我們可以分階段進行審查,先處理高危漏洞,低危漏洞後續再慢慢清理,這樣既能保證安全,又不會影響市場穩定。”
會議最終以“分階段審查”的方案暫時達成共識,但林雪能明顯感覺到,馬克斯韋爾的反對並非出於對市場的擔憂,而是另有隱情——他在看到高危漏洞清單時,眼神閃過一絲慌亂,手指敲擊桌麵的節奏明顯加快,這是緊張時的典型反應。
會議結束後,林雪剛回到辦公室,劉靜就敲門進來。她手裡拿著一杯熱咖啡,放在林雪桌上,壓低聲音:“林總監,有些話我不得不提醒你——小心馬克斯韋爾。他之前在美聯儲工作時,就與高盛、摩根士丹利等華爾街投行關係密切,而這些投行曾在雷霆係統漏洞事件中獲利數十億美金。他反對審查,很可能是怕漏洞被修複後,那些投行失去獲利渠道。”
林雪接過咖啡,指尖傳來溫暖的觸感,心裡卻更添警惕:“劉姐,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劉靜苦笑了一下,眼神看向窗外:“我是中國人,不想看到全球金融係統再出亂子,更不想看到有人利用漏洞損害國家利益。而且……我欠李青山教授一個人情。”她沒有細說是什麼人情,隻是拍了拍林雪的肩膀,“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找我。”
當晚,林雪留在辦公室研究IFRC的核心係統。她意外地發現,係統的底層代碼中,有一段熟悉的結構——與她在李振邦備份的數據裡看到的“監控後門”代碼完全一致!這段代碼隱藏在係統的日誌模塊中,表麵上是記錄操作記錄,實際上卻能實時抓取所有用戶的操作數據,包括加密通訊內容。
“是誰在IFRC係統裡植入了後門?”林雪的心臟猛地一沉,手指快速敲擊鍵盤,試圖追蹤代碼的植入時間——結果顯示,這段代碼是在IFRC係統上線時就存在的,也就是半年前,遠早於她加入的時間。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敲門聲響起,節奏不輕不重,帶著一種熟悉的韻律——這種敲門方式,是導師李青山生前最喜歡用的,三下輕敲,停頓一秒,再敲兩下,說是“不會打擾彆人,又能讓人知道是熟人”。
林雪的心跳瞬間加速,她深吸一口氣,走到門邊,透過貓眼望去——門外站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手裡提著一個舊皮箱,正是照片上的那個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導師,也是她從未承認過的父親。
父親的真相
“小雪,好久不見。”老人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還有歲月留下的沙啞。
林雪的手指在門把手上停頓了幾秒,指尖冰涼,手心卻全是汗。她想起孤兒院的日子,想起第一次見到導師時的場景,想起他教她寫第一行代碼時的耐心,想起他“去世”時自己的崩潰……無數情緒在瞬間湧上心頭,有思念,有埋怨,有困惑,還有一絲不敢置信的期待。
她緩緩打開門,老人的身影完全出現在眼前——他比照片上更顯蒼老,頭發幾乎全白了,眼角的皺紋很深,嘴角卻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他的風衣上沾著淡淡的風塵味,像是剛經曆長途旅行,手裡的舊皮箱看起來用了很多年,邊角已經磨損。
“您……是誰?”林雪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儘管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想親耳聽到他承認。
老人的眼睛裡瞬間泛起淚光,他上前一步,卻又怕嚇到她似的停住,聲音溫柔得像怕打碎什麼:“我是李青山,你的父親。小雪,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父親”兩個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林雪心裡積壓多年的情緒閘門。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她彆過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您為什麼現在才出現?這二十年來,您去哪裡了?為什麼要假裝去世?”
李青山歎了口氣,走進辦公室,輕輕帶上房門:“我知道你有無數個問題,也知道你怨我。先坐下來,我慢慢告訴你,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雪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李青山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舊皮箱放在腳邊。他打開皮箱,拿出一個泛黃的筆記本,遞給林雪:“這是我的日記,從你出生那年開始寫的,裡麵記錄了所有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