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時間能證明什麼,大概就是它可以清晰的描繪你所有的過去,即便你再想去掩蓋什麼,它仍然能夠時時刻刻的警醒你,身後那泥濘中帶著血淚的路,讓你失去了什麼。
以安的夢,總是奇奇怪怪。
她迷失在一片隱在霧氣裡的林子,七拐八拐的徘徊許久,仍找不到一條可以離開那裡的路。
它像是幼時家裡那片果園,隻是這一次走時,她已不再是童年時的樣子。
那裡...
有許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離她不遠,匆匆而過。
伴著一陣奇怪濃重的氣味,以安悠悠醒來。
林苡仁手裡端著一碗藥,手裡的喂藥器似乎不怎麼聽話,藥汁總也擠不進以安的嘴裡,中藥湯彌漫的整個屋子裡都是苦味。
見她醒來,林苡仁兩手壓上以安的肩,未讓她起身。
藥是學校張醫生給他的,老校醫送藥時叨叨著,“崔靜的身體,經不住這麼三分五次的打擊折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些帶她回家,少見些以前的人,興許是好的。”
他說罷又給以安把了個脈,沉默著離開。
中藥的味道,聞上去就帶著苦澀。
以安難過的皺眉,乾嘔了幾下,她緊緊咬著唇,不再張嘴,一個勁的對著林苡仁搖頭。
“你乖乖吃了藥,我答應你一件事好不好?”林苡仁的聲音,一頓一頓的,帶著憂鬱的啞。
不知為何,那聲音在以安聽來,就像是無數條線,緊緊的係在了她的心上,一道一道的,勒的生疼。
“什麼都可以嗎?”以安說著,眼裡含著淚,一閃一閃。
林苡仁重重的點了點頭。
沉默,卻比說出口的任何話都更為慎重。
“陪我去看看李媽媽,好嗎?”
以安知道,自己有副不怎麼爭氣的身體,眼前這個男人,自稱為她老公的男人,似乎不能忍受她一丁點的難受,總把她關在家裡,好吃好喝好言語的伺候著。
不似與父母一處時,往往都是丟她一人在家,白天忍受疼痛,夜晚獨自沉在那無儘的黑暗裡,睡下了,也需得睜大了眼睛,等待著,父母歸家時,院子裡那大鐵門響起的哐當聲。
林苡仁的耐心雖然很好,但總是不能答應她很多事,卻甘願低聲下氣的花時間哄她。
她未回答以安,放下手裡端著的藥碗,轉回身看著她,長舒了一口氣。
“好,前提是你乖乖喝藥,好好吃飯,有點力氣,我就陪你去。”
他說罷歪在以安枕旁,輕吻她的臉頰,“想做的事,不急於一時,給自己喘口氣的機會,並不耽誤什麼,你說是嗎?”
以安呆愣的看著林苡仁一張一合的嘴,他大概是自己見過最好說話的人了。
她的腦袋,像是個儲存卡,被格式化後,又被找回備份,不齊全的記憶,像拚圖,慢慢有了模糊的圖像。
自暈倒後,林苡仁便以不同的樣子出現在她的夢裡,一身中山裝,看去老氣,卻莫名的存了些不一樣的氣質。
還有些,是他穿西裝的樣子,時而嚴肅又時而散漫,能清楚的看見他的臉,那雙眼睛,始終盯著自己。
“林苡仁,我們是不是認識很久了?”
以安的聲音很輕,軟軟糯糯的透著些疲憊,林苡仁猛地撐起身體,看著她。
“你....是想起來什麼了?”
他突然的動作,驚得以安一怔,輕輕搖頭,“就是....”
她不知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她喜歡那個溫暖又安全的懷抱,還有他身上獨特的味道,是一種....來自於檀木和其他什麼香木的氣味,聞著讓人心裡平靜。
林苡仁的眼底閃過一絲失望,轉瞬即逝,他很快調整了語氣,又恢複了那溫柔沉穩的語調。
“不著急...不著急....你哪怕是就一直這樣,我也是認的,就算你一輩子也想不起來什麼了,隻要你在我身邊,怎樣都好!”
他說著話,又端了藥碗,輕輕遞在以安手裡。
看著她乖乖喝了藥,不等以安皺眉,林苡仁就忙塞了顆糖進她嘴裡,習慣性的撫著她的背,由上而下,輕輕的,很溫柔。
他的話,大半是對自己說,失去記憶的以安,與他而言,雖是同一人,卻始終覺著,自己丟了什麼。
另外一小半,就是對以安說,他的老婆,眼下,還是個對世界好奇的小姑娘,若真的見著更喜歡的,說不好真會丟了那該死的名分。
連續幾天的忙工作又殫精竭慮的照顧以安,林苡仁很累,兩人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會子話,便擁著以安,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