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枝心裡本有些緊張,入屋後,倒鬆了口氣。
“王妃。”
蒼術隨兩侍女一同過來,笑道:“主子說了,您先吃飯,等會兒他就過來。”
高枝蹙眉,“可是……”
“主子還說了,不必拘泥禮節。”
蒼術補充:“您自在就好。”
待人離開,蟬衣才扶高枝坐下。
百合幫忙收拾高枝的衣箱,高枝睡前習慣看書,她便將帶來的書都放置在枕邊。
高枝本以為鄷徹會回得遲,才準備了這些菜,結果還沒吃完,就聽到廊下傳來輪椅滾軸的聲響。
“快幫姑娘將蓋頭蓋好。”
百合扶高枝坐回榻上。
屋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高枝聽到鄷徹進來後滾軸聲停了下,應是瞧見桌上她風卷殘雲後的景象,她略尷尬清了清嗓。
“怎麼才吃這些?菜涼了嗎?”
高枝愣了下,“沒……”
鄷徹猜到了,“是我回的不是時候?”
高枝的沉默算是回答。
蟬衣忙緩解氣氛道:“王爺,該挑蓋頭,喝合巹酒了。”
“…嗯。”
鄷徹靠近,用金秤杆挑起紅蓋頭。
縱然今日正廳時已見過蓋頭下的人,可當那瀲灩勾人的妙目微抬,同鄷徹對視上,他還是沒忍住呼吸一頓。
高枝美如其名,眉眼如高山直下清泉般靈動,亦似不可攀援的雪蓮,孤傲清冷。
從少年時到戰場瀕死,這雙眼,夢裡夢外,鄷徹見過無數次。
可每一次,都還會為之動容。
恍惚中好似回到了她及笄那夜,喝醉了酒,非纏著他,要給他跳舞。
少女在月下翩躚,水裙風帶,無一不勾人。
一舞過後,她醉醺醺質問他京中傳言是不是真的——
他嫌棄她不如其他女子那般嫻雅乖順,不願和她成婚,所以才要出征。
眼泛淚光的少女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而如今,同一個人,鳳冠霞帔,豐容靚飾,是為了嫁給他。
這不真實感,叫鄷徹有些頭暈腦脹。
高枝亦在無聲打量著人。
眼前的新郎官,比她記憶中三十五歲的鄷徹輪廓青澀許多。
鮮紅金絲繡龍鳳喜服著身,烏發金冠,是以鬆形鶴骨,英英玉立,卻也保留著少年人幾分意氣和不易察覺的無措。
真好。
【真好。】
“王妃?”
“王爺?”
兩人忙接過合巹酒,或許是因方才默契失神,接下來一應章程都進行得格外沉默又迅速。
“禮成。”
“那奴婢們就先退下了。”
主屋內隻剩下一雙男女。
短暫對視後,鄷徹率先開口:“先吃飯吧。”
“我吃飽了。”
縱使活了兩世,高枝還是不免緊張,“你吃了嗎?”
“吃過了。”
鄷徹錯開她的視線,也感受到氣氛微妙,輕聲:“要不讓蟬衣她們進來,幫你將冠取下來。”
【鳳冠華美,戴在阿枝頭上真的很好看,不過看著挺沉,阿枝戴了一日,肯定很難受。】
“這點事我自己來就好。”
高枝不喜歡麻煩人,兩個侍女也操勞一整日,還是讓人先去休息為好。
瞧著女子起身去妝台前拆卸發冠,鄷徹餘光落在滿榻紅棗、花生等小食上,耳尖微微泛紅。
見高枝沒看過來,他小心翼翼將零碎的小食撿回匣子,餘光無意間掃過枕頭下的物什。
【這是什麼?】
高枝聽到人的心聲,還以為對方是看不懂她滿頭繁雜簪飾,直至聽見清脆的翻書頁聲才暗叫不妙。
她不是將那本書給藏起來了嗎?
“你彆看……”
她還沒來得及叫停,就聽見“啪嗒”一聲悶響。
靛藍書本砸在了地上,正好翻開到她最初看過的那一幅激烈小人兒圖畫。
年輕人攥緊了椅把手,耳尖薄粉逐漸蔓延成酡紅,眼皮顫動著幾近不敢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