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少年人漆黑乾淨的眸子仍漂亮得很,隻泛著層難以言述的沉意,叫高枝摸不著頭腦。
“沈昔是挺好看的,人也好。”
“至於喜歡嘛……”
高枝想了想沈昔那般大方借她抄課業,又不厭其煩輔導她,就像填補了她幼時想要一位能照顧她的長兄空缺。
她是喜歡這位大哥哥的。
“反正比喜歡你要多。”
高枝瞧著被對方放置一旁的課業,沒好氣哼了聲。
“就因他借你抄課業?”
鄷徹語氣很淡,讓高枝聽出了幾分沒有來的涼意。
摸了摸自己加厚的常衣,高枝聲音小了些:“咋了,你又不借給我抄,你要是借我,我也……”
“你說對了。”
鄷徹起身,將課業送給王山長,轉身之際,撞倒了沈昔懷裡堆得齊整的課業,任由紙張嘩啦落地。
“小王爺這是何意?”
沈昔見對方抬腳就打算走,甚至沒個道歉,眉心緊蹙。
“你又是何意?”
鄷徹俊臉不曾轉動,隻餘光落在沈昔身上,凜若冰霜。
“故意的?”
沈昔眯起眼。
方才他見鄷徹交課業,緩了腳步,保持距離給人讓道,可對方還是直挺挺撞過來。
結合對方此刻態度,顯而易見待他有敵意。
“嗯。”
鄷徹垂下眼瞼,“故意的。”
高枝目瞪口呆。
這倆咋莫名其妙就劍拔弩張了?
還是鄷榮反應快,躥到兩人之間,“大早上的來聽學,有點火氣很正常,都是一家人,哥哥們彆鬨哈。”
鄷徹瞥了眼高枝,對鄷榮道:“年紀不小了,識人不清要吃虧的。”
鄷榮啊了聲。
“這是我自家妹妹,小王爺此言何意?”
沈昔平日性情溫和,但不代表沒脾氣,尤其是像鄷徹這種主動找事的,更是零容忍。
“那就管好你自家妹妹,彆人家的妹妹,手彆伸太長,更彆生出些齷齪心思。”
鄷徹生得高大,雖比沈昔小一歲,卻使對方不得不抬眼看他。
從那時不時往後移動的餘光,沈昔察覺鄷徹嘴裡說的人是誰,不由覺得荒謬。
他已十六,高枝才十二,在他眼裡和孩子無異,平日裡對她關照也是因她和妹妹沈青年紀相仿,又生得可愛。
哪裡就是鄷徹所言述的這般齷齪了。
“鄷徹,你做什麼和沈兄吵鬨?”
高枝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拉住鄷徹。
“你年紀小,我可以理解。”
鄷徹這年歲已聽說京中有年長者喜好豢養女童,沈昔和高枝年紀差雖不大。
但她年紀小。
若沈昔心懷叵測,借抄課業對她做什麼,她又懵懂,隻怕要吃虧的。
怎麼說懷安王府同高家都結交多年,鄷徹不能眼睜睜看著視作妹妹的小姑娘受欺負。
“凡事動動腦子,彆把所有人都當好人。”
鄷徹這話冷冰冰的,高枝本還想替沈昔解釋,奈何王山長已下了講堂走過來,她隻能給鄷榮使眼色,兩人各拉著人回了位置。
“誰不動腦子了。”
高枝暗暗瞪了眼鄷徹。
“日後有何不懂,來問我。”
她聞聲一愣,緊接著感覺額頭被人彈了下,少年漂亮瞳子裡倒映出少女驚詫模樣。
分明還是冷冰冰的模樣,卻叫她生出幾分信賴。
“笨小孩兒。”
*
給沈昔的回禮在次日高枝就想好了。
當年書院雖不設武學,但習武學子不在少數,常設比賽,定賭注。
沈昔槍法精妙,雖入書院替鄷耀聽學,實際打算走武舉這條路,同學堂內性格一樣好的老大哥溫禾關係頗好。
昔日兩人研習槍法的畫麵曆曆在目。
高枝思來想去,決定買一柄好槍送給沈昔,當作回禮。
午飯陪著幾個孩子吃,溫言氣色比早兩日好些了,蠟黃膚色有所改善,用飯也沒往日那般艱難。
溫汀見高枝又打算誇哥哥,先一步爬到高枝腿上賴著,大口刨著飯,“嚼嚼嚼…娘親…嚼嚼嚼…汀兒厲不…嚼嚼…厲害?”
高枝忍俊不禁,刮了下肉團子的鼻頭,“汀兒真厲害。”
溫榆在旁邊冷眼瞧著。
要知道,他們兄弟姊妹間,溫汀年紀最小,又經曆了一年漂泊日子,對生父生母的印象最淡泊,有時還常常犯糊塗將鄷徹當作生父。
溫榆不同,她記得娘親什麼樣子,所以更討厭這扮慈愛的假母親。
“阿榆,怎麼不吃飯?”
高枝見小丫頭胃口像是不好,關心:“不合口味嗎?我問過蒼術,你喜酸甜口,這道糖醋裡脊和鍋包肉,都是按照你的口味……”
“不勞煩王妃操心。”
溫榆低頭說:“我吃飽了。”
聽到這聲王妃,高枝夾菜動作一頓,溫榆本以為要聽到責怪,卻隻感覺腦袋被人揉了揉。
“無妨,若是餓了,母親再讓人給你做。”
溫榆愣了下,隨即躲過人的撫摸。
“二姐姐比汀兒還挑食,也不知道是怎麼長得這樣胖的。”
溫汀腮幫子吃得鼓鼓的。
溫榆瞪過去,“你才胖呢,你渾身上下都是肉。”
“我是胖呀。”
溫汀絲毫不覺得難過,捏了捏自己軟乎乎的臉蛋,“蒼術叔父說,汀兒圓圓的,最可愛啦。”
溫榆無語地收回目光。
溫汀說的是孩子話,高枝也不好說什麼,隻是見溫榆對旁人的評價這般在意,多看了小丫頭幾眼。
溫榆體型較於同齡孩子來說是圓潤些。
不過這個年紀的孩子,也在乎胖瘦嗎?
高枝沒多想,蟬衣就從外跑進來,“王妃,奴婢和百合去白虎閣挑了最好的錐槍,已經備在馬車,隨時可以過去了。”
白虎閣是京城最好的兵器鋪,沈昔作為步軍都指揮使,用的槍自然不能遜色。
“母親喜歡使槍?”溫言好奇。
“不是。”
高枝道:“是沈家一位叔父,從前是父親和母親同窗,他送了我們新婚禮,所以母親也得準備回禮。”
溫言聽到是沈家,眼神一亮,“是沈步帥嗎?大鄷二十七年的武狀元?”
高枝驚訝,“你知道他?”
“之前父親問孩兒練武想用什麼兵器,孩兒去了解過,最感興趣的是刀和槍,蒼術叔父說,大鄷槍法最厲害的就是沈步帥。”
溫言說到這兒又皺眉,“不過當時和父親說起,父親卻不許我學槍。”
高枝自然不認為鄷徹這無偏無黨的人會有私心,理解說:“應是你年紀太小,臂力和體力有限,學刀更適合你。”
溫言點頭。
溫汀的肉臉蛋卻皺巴巴。
從兄長和娘親的話裡,他依稀能覺出這沈叔父是位很厲害的人物,兄長很欽佩他,娘親似乎也很喜歡他。
不過……
娘親怎麼能喜歡父親以外的男人呢?
若是娘親喜歡上沈叔父了,是不是就不能當他的娘親了?
溫汀扁著嘴,當即抱住高枝的腰,“不行不行!娘親得帶我一起去!汀兒也想要玩。”
“娘親不是去玩的。”
高枝瞧著溫汀依依不舍的小臉蛋,點了點人的鼻頭,“娘親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碎絮齋的牛乳糕好不好?”
溫汀聽到糕點,臉蛋上呈現出一種極致糾結,咬著嘴唇,又纏住高枝的腰。
“娘親就不能帶著汀兒一起去買糕點嘛,汀兒想去看看那沈叔父長的什麼模樣。”
溫言也好奇,“孩兒也想去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