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多言,隻是隔空向柳寒汐一舉杯,目光如炬地迎上她的視線。
那雙眼中沒有絲毫勝利者的傲慢,唯有對一名真正武者、一個不屈靈魂的深深敬佩。
他比誰都清楚.....眼前這個女子,正抱著必死之心,來赴這場她生命中的最後一舞。
譚行的眼神與柳寒汐刹那的交彙。
柳寒汐的瞳孔微微收縮,隨即垂下眼簾,避開了他的視線。
但就在那一瞬間,譚行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決絕。
“唉!”
馬乙雄等人靜靜看著兩人這無聲的交流,心中都不由得泛起一陣複雜的波瀾。
那眼神交彙中傳遞的,早已超越了簡單的勝負對錯。
眾人默契地沉默著,一股無形的沉重感彌漫在空氣中。
他們望著柳寒汐蒼白卻依舊挺直的背影,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她曾經在擂台上那般驚豔絕倫的身姿....
以前那個淩厲的少女,那對振翅欲飛的玄翼,是何等的風采逼人。
然而如今,這一切都成了過往雲煙。
他們清楚地知道,從今往後,這位曾經驚才絕豔的“玄翼女”,再也無法在武道之路上勇猛精進,再也無緣攀登那令人向往的武道巔峰了。
一條本該璀璨奪目的強者之路,就這樣戛然而止。
這份認知,讓在場的每一位天才武者,都感到一種發自心底的惋惜,以及一種物傷其類的凜然。
宴會繼續進行,推杯換盞間,氣氛看似重新變得熱烈喧鬨。
時間悄然流逝。柳寒汐始終安靜地獨處一隅,如同融入背景。
偶有相熟之人上前搭話,她也隻是寥寥數語回應,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異樣。
然而,就在宴至酣處,眾人談興正濃的某個瞬間.....
柳寒汐忽然站了起來。
她端著自己那隻幾乎未動的酒杯,目光緩緩掃過全場。
唇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酒沒了。”
她頓了頓,眼底那點黑紅光芒似乎灼熱了一分,意有所指地輕聲道:
“我去添酒。”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轉身徑直朝著包廂內側那擺放著各色靈酒飲料的長桌走去。
她的背影在光影下拉得很長,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心頭上。
包廂內,喧囂的假象依舊,但一道道敏銳的感知已如無形的蛛網,悄然聚焦於她一身。
譚行正與穀厲軒高聲爭論著某種武技的優劣,聲音洪亮,表情豐富,然而他們眼角的餘光,卻如同最精準的尺規,死死丈量著柳寒汐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馬乙雄與人推杯換盞,嗓門比誰都大,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樣,可暗地裡,周身真氣已如潮水般無聲流轉,靈覺提升至巔峰,將身後那片區域的任何一絲能量波動都納入監控。
慕容玄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杯壁,一縷微不可察的冰寒氣息卻在杯沿悄然縈繞,仿佛隨時能化作致命的霜刃。
張玄真更是垂眸靜坐,宛若入定,可他寬大的袖袍之內,指訣已然悄無聲息地掐起,引而不發。
每個人都完美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熱鬨的宴席仿佛是唯一的主調。
然而,在這浮華之下,是心照不宣的警惕與等待。
而那個侍立在一旁的服務員,儘管極力克製,但微微放大的瞳孔和略顯急促的呼吸,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他目光灼灼地鎖定柳寒汐的背影,眼神裡交織著難以抑製的興奮與一種近乎狂熱的期待。
柳寒汐走到長桌前,背對著眾人,似乎是在挑選新的飲品。
她的動作很自然,右手拿起一個乾淨的酒杯,左手則看似隨意地拂過桌上琳琅滿目的酒瓶和飲料壺。
就在這看似尋常的動作下,那管被藏在袖中的“神血試劑”,悄無聲息地滑入她的掌心。
她用拇指頂開塞子,將幾滴漆黑如墨、血絲流轉的液體,倒入了其中一個盛放著紅色靈酒的紅酒瓶中!
完成這一切後,她迅速將空試管塞回袖中,然後若無其事地拿起那個酒瓶,轉身向回走去。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在喧囂的宴會背景下,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普通賓客的注意。
但在譚行這些早有準備、且靈覺遠超常人的天驕眼中,柳寒汐那細微的動作已被儘數捕捉!
“就……就這麼簡單?就這麼倒進去了?”
那名侍應生看著柳寒汐近乎“粗暴”的下藥方式,心頭一緊,不由得緊張地掃視全場。
當他看到譚行依舊在與穀厲軒高聲談笑,馬乙雄還在與人拚酒,慕容玄依舊把玩著酒杯,所有人都仿佛渾然未覺時,他緊繃的肩膀終於微不可察地放鬆下來,暗暗舒了一口氣。
就在柳寒汐拿著那瓶摻了“神血”的靈酒轉身走向座位時.....
原本垂眸靜坐的張玄真忽然長身而起,道袍輕拂,臉上帶著灑脫笑意,大步迎上前去。
“寒汐!讓貧道來!”
他聲音清越,帶著幾分道門特有的超然:
“此番紅塵煉心,正覺這杯中之物彆有滋味,今日便借花獻佛了!”
說話間,他看似隨意地伸手接過柳寒汐手中的酒瓶。
柳寒汐心中來了然,腳步一動,兩人身形交錯的一刹那,巧妙地形成了一個視覺死角,將侍應生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張玄真寬大的道袖如流雲般一拂,另一瓶早已備好的款式一摸一樣的酒瓶便悄無聲息地換入手中。
那瓶被動了手腳的酒,則如同泥牛入海,瞬間沒入他的袖裡乾坤。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仿佛隻是好友間一次尋常的交接。
一直暗中關注的譚行不由得在心中喝彩:
“好手法!不愧是道門真傳,這變戲法的功夫,絕了!”
張玄真麵不改色,舉起掉包後的酒瓶,朗聲笑道:
“寒汐師妹親自取來的佳釀,諸位可要好好品嘗。今日小道與諸位不醉不歸!”
他邊說邊從容地為眾人斟酒,首先就將柳寒汐的杯子滿上,動作流暢自然,沒有絲毫破綻。
“來,大家一起舉杯!”馬乙雄適時起身高呼。
“乾!”
“為了北疆!”
“為了聯邦!”
“武運昌隆!”
眾人齊聲應和,舉杯共飲。
杯盞相交的清脆聲響中,每個人的眼神都閃過一絲凜然......
這一杯飲儘,便是圖窮匕見之時!
那名侍應生伸長脖子,緊張地注視著這一幕。
當他看到眾人毫無防備地飲下靈酒,尤其是柳寒汐也麵色如常地一飲而儘時,嘴角終於控製不住地揚起一抹得逞的陰笑。
計劃成了!他仿佛已經看到這些天之驕子在神血侵蝕下痛苦哀嚎的模樣。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視線不及的桌下,馬乙雄的腳尖輕輕碰了碰譚行。
侍應生強壓著心中的狂喜,悄無聲息地退出包廂,輕輕帶上了門。
“哢噠”一聲輕響,如同一個信號,包廂內喧鬨的氣氛瞬間凝固。
原本醉眼朦朧的馬乙雄腰杆挺得筆直,眼中精光四射;
一直在把玩酒杯的慕容玄指間寒意繚繞;
張玄真道袍無風自動,氣機凜然。
譚行緩緩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抹銳利的笑意:
“兄弟們,好戲……該開場了!”
“無量天尊!”張玄真拂塵輕揚。
“哼,求之不得!”慕容玄眼中冰芒乍現。
“送這群見不得光的東西去見他們的邪神!”馬乙雄雙刀已然在手。
眾人相視一笑,之前的慵懶散漫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衝天的戰意。
獵人與獵物的位置,在這一刻徹底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