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地牢已成人間煉獄。
衝進來的王衛弟兄不足十人,卻爆發出千軍萬馬般的氣勢,每一步踏出都帶著決絕的死意!
他們分明是來赴死的!
刀鋒卷刃了,便用拳頭砸,用牙齒咬!臂骨折斷了,便合身撲上,用最後的力氣引爆貼身攜帶的高爆炸藥!
每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都意味著一位兄弟與敵人同歸於儘。
那絢爛而短暫的火光,映照著一張張視死如歸的臉龐,也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朱麟的心上。
“呃……啊!”
朱麟瘋狂地扭動身體,被【月光枷鎖】貫穿的肩胛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腐肉混著暗紅的血塊簌簌落下,露出森白的骨茬。可肉體的劇痛,遠不及心中絕望的萬分之一!
他雙目赤紅,眼角幾乎瞪裂。
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咆哮,在泣血嘶吼:
“走!走啊!彆管我!當我死了!求你們了……彆再來了!!!”
可他被割去的舌頭,隻能讓這悲鳴化作喉嚨深處“嗬嗬”的、如同困獸般的嘶啞氣流。
三年非人折磨,他沒哼過一聲。
但此刻,眼睜睜看著弟兄們為他送死,他的精神世界正在土崩瓦解。
月薩爾優雅地懸浮在一旁,猩紅的舌尖輕輕舔過蒼白的嘴唇,如同在品嘗最醇香的美酒。
他享受著朱麟每一絲痛苦的掙紮,每一個絕望的眼神。
“對,就是這樣……”
月薩爾的聲音如同惡魔低語,精準地鑽進朱麟的耳膜:
“好好看著,他們的死,都是因為你那可笑的堅持。
你每多活一刻,就用你兄弟的屍骨來壘砌!”
……
“麟哥!撐住!”
一聲熟悉的清叱傳來。
朱麟猛地望去,是小七!
那個三年前一同從戰爭學院被征召,一起立誓守護長城的的兄弟!
此刻他左臂齊肩而斷,傷口被陰寒的月光之力凍結,但右手緊握的斷刀依舊揮舞如風,死死護住身旁傷痕累累的虯髯隊長。
“小七……不……不要……”
朱麟在心中無聲呐喊,不祥的預感如同冰水澆頭。
就在小七再次為他鼓勁的瞬間.....
“噗嗤!”
一截沾染著慘白月華的利刃,毫無征兆地從他胸前透體而出!
小七的動作驟然僵住,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那截奪走他生機的刀尖。
“小七!!!”虯髯隊長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卻被潮水般的魔影淹沒。
小七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但他卻用儘最後力氣,猛地抬頭,目光穿透混亂的戰場,牢牢鎖定了被吊在半空的朱麟。
那一刻,他沒有痛苦,沒有恐懼,臉上反而綻放出一個幾分灑脫的笑容。
他嘴唇翕動,無聲,卻字字如錘,砸進朱麟的靈魂深處:
【魂!歸!長!城!】
“不!!!”
朱麟的腦海轟然爆炸!
三年積壓的所有痛苦、屈辱、憤怒、在這一刻被兄弟滾燙的鮮血徹底點燃,化作焚心蝕骨的極致絕望!
為什麼還要來?!為什麼明知是死還要來?!
每一次感知到救援信號,他心中湧起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恐懼!
每一次看到袍澤倒在血泊中,都像在他心尖淩遲!
守護長城的戰士,最終卻因守護他這殘破之軀而葬身魔窟……這比將他千刀萬剮更痛千萬倍!
他發不出清晰音節,隻能從撕裂的喉嚨深處,爆發出完全不似人聲的咆哮!
“吼啊啊啊!”
這聲咆哮蘊含的悲愴與絕望,竟讓周圍邪異的月光都為之震顫、扭曲!
也就在同時,幾名凶殘的月魔撲上,利爪揮過.....
“噗嚓!”
熱血如瀑,潑灑而下,將半吊在半空的朱麟從頭到腳淋得一片猩紅!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血液中尚未消散的溫熱,和小七最後那抹笑容一樣滾燙!
他眼睜睜看著小七年輕的身軀在魔爪下四分五裂,看著那最後的笑容被殘忍撕碎!
是他!都是因為他!是他害死了兄弟!
月薩爾陶醉地閉上眼,深吸一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絕望,仿佛這是無上的享受。
他飄到朱麟麵前,聲音充滿了虛偽的憐憫和殘忍的誘惑:
“明白了嗎?人類。你的頑固,是最大的自私。
剝離出‘月之種’,你得到解脫,那些接下來救援你的的兄弟……也能活。這才是你唯一正確的選擇。”
當最後一名王衛在自爆的火焰中化為血泥……
朱麟不再掙紮。
他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靈魂和脊梁,頭顱無力地垂下,混著血與淚的液體,一滴一滴砸落在下方冰冷的地麵上。
那雙曾燃燒著不屈戰意的眼眸,此刻徹底熄滅,隻剩下一片死寂的、比月穀最深處的黑暗還要虛無的灰敗。
哀,莫大於心死。
兄弟們的血,不僅淋濕了他的身體,更徹底澆滅了他心中最後的光。
為什麼……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一位戰士最極致的絕望,從來不是自身遭受的萬千酷刑,而是成為累贅,眼睜睜看著同伴,為了自己,一個個前赴後繼,萬死以赴!
一天後,異域長城,十二天王殿。
永戰天王緩緩放下手中情報,玄玉桌麵上悄然蔓延開幾道裂紋。
他輕歎一聲,溫潤的眉宇間染上一抹沉重:
“又失敗了!”
一旁,斬月天王周身月華般清冷的光輝微微波動,緩緩睜開雙眼,眸中似有寒泉流淌:
“月穀乃邪神‘月之痕’隕落之地,邪能權柄籠罩,自成絕域。
天人合一境以上,氣息如皓月當空,進去就是活靶子,頃刻便會引發邪能反噬,甚至被侵蝕成行屍走肉的月傀。
內罡、外罡境雖受影響較小,但人數一多,能量波動便如暗夜烽火,頃刻會引來那殘留的月魔一族圍剿。
他們能殺到深處,已是用命拚出來的奇跡。”
“都是好孩子……”
永戰天王輕輕搖頭,眼底閃過一絲痛惜。
斬月天王語氣依舊冰冷,卻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武法已返回聯邦遴選新血。待他歸來,‘破月’計劃便可啟動。
朱麟,必須救回來!在此之前,勒緊你麾下那些王衛的韁繩,彆再讓他們去送死了!”
“勒緊?你說得輕巧!”
永戰天王聞言抬頭,溫潤的氣質陡然變得銳利:
“朱麟那小子還在魔窟裡熬著!我若此時下令固守,那些孩子怕是要先拆了這座大殿,再自行殺入月穀!”
斬月天王聞言,沉默片刻,最終隻是揉了揉眉心:
“……罷了,血性難涼,是幸事,卻也是煎熬。
她話鋒一轉,語氣凝重:
“如今吞星、黑日、蟲母、疫潮、骸王等十餘邪神虎視眈眈,若非你當年與月之痕一戰定鼎,令諸邪神忌憚,長城恐怕早已告急。
現在雙方都處在對峙狀態,此刻我等若貿然出關前去月穀,必會引發群邪圍攻。”
永戰天王深吸一口氣,目光漸沉:
“我明白。現在隻能寄希望於武法帶回的新血。
朱麟身負月之種,絕不能讓邪神借此複蘇。更何況…他在月之痕一戰立下赫赫戰功!英雄未死,豈能坐視?
就算拚儘一切,也要把他救回來!不管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月之種複蘇,我們也要將他救回!”
他頓了頓,一抹自責掠過他的眉宇:
“唉!都怪我!當年我力竭之前若是能再撐片刻,徹底毀去那月之痕隕落後所化的魔種,今日也不必讓這些孩子以命相搏。”
“你已儘力了。”
斬月天王輕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