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僵住了。
像一尊木雕,一動不動地立在祭壇中央。
嘴巴微張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怎麼辦?怎麼辦?!
繼續讀下去嗎?
讀了,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不讀,是中斷祭天,失儀失德!
無論哪一個,都是死路一條!
他下意識地,用求助的目光,瘋了似的朝壇下望去。
他在找崔盛。
崔盛隻是低著頭,沒有看他。
謝翊指節捏得發白,額上青筋暴起,急得想要當場衝下祭壇!
可是,他不能。
這是祭天大典。
他隻能像個傻子一樣,愣在祭壇中央!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柳貴妃迅速低下頭,掩飾住嘴角那抹快意的笑。
她身旁的謝珩,更是用力掐著自己的掌心,才能勉強維持住表麵的肅穆。
但那微微揚起的下巴和眼底的狂喜,卻將他徹底出賣。
崔淵垂著眼瞼,如同老僧入定,仿佛周遭一切波瀾都與他無關。他
“殿下!”一名禮部的官員幾乎是硬著頭皮,用氣聲急促地提醒,“請殿下……繼續……”
謝翊被這聲催促驚醒,他魂不守舍,幾乎是憑著本能,用斷續發抖的聲音,磕磕絆絆地念完了剩餘那寥寥數句祭文。
每一個字都像是淩遲,將他最後的體麵和尊嚴切割得支離破碎。
前世的謝苓,眼看弟弟陷入絕境,再也顧不得什麼規矩體統,提著裙擺,一步步走上祭壇,狀若瘋魔地直接打落了他的祭文,化解了這場彌天大禍。
但事後卻因為觸犯禁忌,被杖責五十,還因此被父皇厭棄了,被禁足了整整兩年。
她為他擋下了所有的罪責。
換來的,卻是他日後更深的猜忌......
而現在——
謝苓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她垂下了眼簾,纖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那姿態,像是不忍心看到太子弟弟當眾出醜。
看啊。
好好看看。
這就是你依賴的崔盛。
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裡煎熬。
謝翊的冷汗,已經浸濕了衣領。
後麵的儀式,更是錯漏百出。
該跪的時候他站著,該敬酒的時候他忘了詞。
整個人,機械而狼狽地,走完了過場。
那場麵,簡直是一場災難。
大不敬的罪名,已經被坐實。
而太子無能、臨事慌亂、德不配位的印象,更深深地烙在了皇帝和文武百官的心中。
甚至,還會有人想……
他為何會如此心虛?
是不是,那大逆不道之言,本就是他心中所想?
這就夠了。
儀式,在一片尷尬和死寂中,草草結束。
皇帝從始至終,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隻是在內侍宣布典禮結束的那一刻,猛地站起身,隻是拂袖而去。
隻留下一句話。
“太子回宮後,到思政殿見朕!”
這話說完,人已經走出去老遠。
“撲通”。
謝翊腿一軟,差點就癱倒在地上了。
“殿下!”
崔盛一個箭步衝上前,死死地扶住了他,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幸災樂禍的,冷眼旁觀的,故作無辜的……
最後呢,他的目光就停在那個銀白色身影上了。
定格在從始至終,都平靜得過分的,蘭陵公主謝苓的臉上。
那目光裡,充滿了驚疑......
雖然眼前的情形如他所料,但謝苓,太平靜了。
思政殿裡。
皇帝那咆哮,感覺都能把整個宮殿的屋頂給掀翻。
“你這個逆子啊!”
“朕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
“祭天大典,國之重器!你竟敢如此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