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跪在冰冷的地磚上,渾身抖如篩糠,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父……父皇……兒臣……兒臣……”
“你還有臉管朕叫父皇!”
皇帝抓起禦案上的一方硯台,狠狠地砸在了他腳邊。
墨汁一下子就濺了他一身。
“朕看你這個太子,是不想當了!”
最終,皇帝以太子“失德失儀,不堪重任”為由,剝奪了他大部分的監國之權。
並責令其返回東宮,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出。
這幾乎等同於半廢。
這消息一傳開,朝廷和民間都被震動了。
有人驚,有人懼,自然也有人喜。
翊坤宮內,溫暖如春。
那上好的金絲炭在獸首銅爐裡靜靜地燒著,將殿宇內籠罩的陰冷驅散得乾乾淨淨。
與殿外的風聲鶴唳相比,這裡儼然是另一番天地。
二皇子謝珩滿臉都是藏都藏不住的興高采烈。
他太激動了,臉頰都泛著一層薄紅。
“母妃!您知道了吧?”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柳貴妃的軟榻跟前,聲音裡都是按捺不住的雀躍。
“太子他……他可算是完了!”
“父皇那眼神,簡直像是要活生生剝了他一層皮!”
“‘不堪重任’這四個字,簡直就是戳著他的脊梁骨罵啊!!”
柳凝霜柳貴妃,正慵懶地倚在榻上。
她手中把玩著一枚新做的赤金累絲嵌紅寶的護甲,聽到話,那雙保養得宜的鳳眸裡,滿滿的都是輕蔑和得意。
她輕輕吹了口氣,慢悠悠地拿絲帕擦著那護甲。
“著什麼急呀?”
“這才哪到哪。”
“我早就說過了,謝翊那個傻蛋,根本就是扶不起來的阿鬥。”
“不過他那個姐姐……”
柳凝霜的嘴角往上一挑,帶出一抹嘲諷的笑。
“謝苓那丫頭,平日裡瞧著張牙舞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說到底,不過是個空有蠻力,頭腦簡單的黃毛丫頭。”
“現在她寶貝弟弟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估計早就嚇得魂兒都沒了,正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哭鼻子呢!”
“哪還有膽子出來冒頭?”
她這話,對謝苓那是打心底裡瞧不起。
謝珩一聽,笑得更得意了。
“母妃說得對!”
“經過這事兒,看她還怎麼張狂得起來!”
然而,就在這母子二人得意忘形之際,一個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霜兒,珩兒。”
柳國公柳昌文,慢慢走進了殿裡。
他今天穿著一身暗青色的常服,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那張刻著歲月痕跡的臉上,卻不見半分喜色,反而緊緊皺著眉頭。
“父親。”
“外祖父。”母子倆趕忙起身。
柳昌文手一揮,視線掃過自己女兒和外孫。
“你們,是不是有點高興得太早了?”
他聲音不大,卻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殿內的熱烈氣氛。
謝珩心裡有點不服氣。
“外祖父,太子現在都快成廢人了,這難道不是大好事嗎?”
柳昌文哼了一聲。
“好事?”
他走到主位坐下,端起宮女遞過來的茶,沒用杯蓋慢慢撇著上麵的浮沫。
“老夫隻怕,這後麵還藏著更大的凶險。”
柳凝霜蹙起了眉頭。
“父親,您何出此言?”
柳昌文放下茶杯,“嗒”地輕輕響了一聲。
“你們就沒覺著,謝苓那丫頭,最近的行為,太反常了嗎?”
“反常?”
謝珩一臉懵。
柳國公的眼神變得很深沉。
“她先是無端發作,以雷霆手段清理了公主府的內務,將崔家和東宮安插的人手,拔得一乾二淨。”
“而後,又為了區區一個侍衛統領,公然與太子生了嫌隙。”
“今天在天壇,太子落難的時候,她作為親姐姐,竟從始至終,袖手旁觀,連一句求情的話都沒有。”
“這樁樁件件,變化太快,也太決絕了。”
“這根本不像是小兒女之間鬨脾氣。”
柳昌文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背後越冒寒氣。
“老夫總覺得,這丫頭……好像脫了韁。”
“有一股,咱們誰都還沒看清的勢頭。”
“不可不防啊。”
老狐狸的直覺,在瘋狂地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