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慢悠悠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車輪軋過石縫的時候,會發出輕輕的“咯吱”聲。
柳書婉說話的聲音,就像一把磨鈍了的銼刀,在林稚魚的耳邊來回拉扯,絞得她心煩意亂。
“你這孩子呀,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
“貴妃娘娘那可是你的親姑母!她打你罵你,那是為你好,你躲著算怎麼回事?”
“還有二皇子,我看你最近對他也是不冷不熱的。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咱們林家,可都指著你呢!”
柳書婉越說越來氣,聲音也提高了不少。
“你父親在朝中本就走得艱難,你再不爭氣,這個家……這個家遲早要被張姨娘那個狐媚子給占了去!”
“你看看人家生的兒子,才多大點兒,就把你爹哄得暈頭團團轉。你呢?你這個嫡女,哼,整天避著你爹,連兩句軟話都不會說!”
一聲聲,一句句,像尖利的銀針,紮得人血肉模糊。
林稚魚靜靜地坐著,眼簾低垂,仿佛已經聽得麻木了。
她用餘光瞥了一眼母親的臉。
那張臉曾經也是秀美的,如今卻被歲月和怨氣磨得失了光彩,眉宇間儘是化不開的刻薄與焦慮。
曾經也飽讀詩書,琴棋書畫雖不說頂尖,但也是拿得出手的。
特彆是一手飛白草書,灑脫而有力,曾經也是冠絕京城。
可如今,已經變成一個被馴化得隻懂得依附與爭鬥的,可憐又可恨的女人。
而那手好字,已多年不曾見她練過了。
林稚魚本來還有那麼一絲猶豫,終於在母親喋喋不休的數落聲中,徹底湮滅,
她抬起眼睛,對著身旁的白芷使了個眼色。
在旁邊站著的白芷,輕輕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白芷就捂著肚子,臉上露出為難的樣子。
“夫人,小姐,奴婢……奴婢好像早上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這肚子疼得厲害。”
柳書婉正罵著人,被這麼一打斷,很不耐煩地擺擺手。
“沒用的東西!還不趕緊去!”
“謝夫人。”白芷如蒙大赦,急忙下了馬車,一下子就紮進路邊的人群裡去了。
***
蘭陵公主府。
謝苓正站在窗戶跟前,驚蟄出現她身後,恭敬地稟報。
“殿下,白芷來傳話了。”
“讓您到雲想衣一聚。”
謝苓沉默了一小會兒,歎了口氣。
說到底,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對自己的母親出手,林稚魚心裡該有多痛啊。
再抬起眼的時候,她眼裡那一點點的柔軟已經全都消失了。
“驚蟄。靖川。”
她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書房裡響起。
“把車備好。去‘雲想衣’。”
錦雲軒,是京城最大最奢華的綢緞莊。
一走進這個地方,便仿佛踏入了一個用金銀與絲綢,堆砌出的溫柔夢境
空氣中,彌漫著名貴香料與上等錦緞混合的獨特氣息。
入目所及,皆是流光溢彩。
天水碧的鮫人紗,月白色的流光錦,胭脂紅的織金緞……
一匹匹珍貴的料子,在貨架上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來這兒的,全都是京城裡麵最頂級的貴婦和千金小姐。
她們衣香鬢影,笑語晏晏,挑選著心儀的布料,談論著最新的風尚,將這間鋪子,點綴得愈發繁華。
林稚魚扶著柳書婉,穿梭在這片錦繡之中。
她最後在一匹雲錦前麵停住了腳步。
那可是一匹真正的極品。
以銀線為底,金絲為繡,織出了層層疊疊的祥雲圖案,雲層之間,有鳳凰若隱若現。
燈光一照,整匹布料仿佛都在流動,燦爛得讓人睜不開眼。
“母親,您看看這匹料子。”林稚魚驚豔道,“要是拿這個給您做一身壽宴上穿的衣裳,肯定能把滿堂的賓客都給比下去呢。”
柳書婉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她把手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光滑冰涼的錦緞,臉上滿是癡迷。
有多少女人能抵擋豔壓群芳的誘惑?
“這……這也太好看了……”
她小聲嘟囔著。
“掌櫃的,這料子怎麼賣的呀?”
掌櫃的滿臉帶笑地湊了過來,伸出了五根手指頭。
“夫人您可真有眼光。這匹‘鳳穿祥雲’錦,那可是江南織造局今年新貢的樣式,整個京城就咱們錦雲軒有。承惠,五百兩黃金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