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帆走下樓梯時，手指還貼在門把上。那扇門已經合攏，屋內的聲音徹底隔絕。他低頭看了看書包側麵的口袋，確認林國棟給的名片還在裡麵，邊緣微微翹起，像是被反複摩挲過。風從樓道口吹進來，帶著春末特有的潮濕氣息，但他沒停下腳步。
回到學校時，早自習鈴剛響過兩分鐘。陽光斜照進走廊，落在第三排窗戶的玻璃上，反射出一道晃眼的光斑。他低頭避開，推開高三（二）班的後門。教室裡很安靜，隻有翻書和筆尖劃紙的聲音。沒人注意到他遲到了三分鐘。
直到班主任推門進來。
“今天有個好消息。”班主任站在講台前，手裡捏著一個淡藍色信封，正麵印著紅色的“海通證券”字樣，“剛剛接到通知，我們班陳帆同學，在市科技創新大賽中提交的金融數據分析項目，獲得了評審組特彆關注。”
全班的目光一下子集中過來。
“海通證券數據分析部決定破格邀請陳帆同學擔任實習生，從本周六開始上崗。”班主任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驕傲，把信封舉高了些，“這是正式錄用函，不是實習意向書。”
有人倒吸一口氣。
王浩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椅子腿在地麵刮出一聲刺耳的響動。“真的假的？券商？還是海通？”他幾步衝到前排，盯著那封信看了幾秒，回頭嚷道，“陳帆你牛啊！這可是正經金融機構！多少大學生搶都搶不到的位置！”
旁邊幾個男生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是不是以後就能炒股內幕消息了？”“你是不是早就認識哪個領導？”“能不能帶我們也進去實習？”
陳帆沒有笑，也沒回應。他伸手接過信封，指尖觸到紙麵的瞬間，心裡卻是一沉。
這不是榮譽，是誤讀。
他慢慢拆開信封，抽出裡麵的文件。第一頁寫著職位名稱：數據錄入支持崗。職責描述一欄清晰列明——負責客戶曆史交易記錄的紙質檔案電子化歸檔，協助完成基礎字段錄入與校驗。
他盯著“錄入”兩個字看了兩秒。
這不是分析，是打雜。
“太厲害了！”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我早就說過，你的項目有現實價值。現在行業都看上了，說明咱們學校的教育方向沒錯！”
陳帆點點頭，把文件折好放回信封。他知道對方看到的是學生逆襲、學校揚名，而他看到的卻是另一條路徑——這個崗位能讓他接觸到真實的市場數據源，哪怕隻是最底層的流水記錄。
王浩擠到他桌邊，壓低聲音：“你彆裝深沉了，這可是跳板。等你進去混熟了，隨便透露點信息，咱們都能翻身。你說是不是？”
陳帆抬眼看他：“你覺得他們會讓你碰核心數據？”
“那也比在學校強吧？”王浩不以為然，“至少離錢近。”
陳帆沒再說話。他翻開自己的筆記本，翻到昨天晚上寫的那頁計劃，提筆在空白處寫下三行字：
①接觸真實市場數據源；
②觀察機構運作流程；
③驗證係統自動化效率優勢。
寫完，合上本子，輕輕放在課桌左上角。
下課鈴響後，人群漸漸散開。有人還在議論他即將進入券商的事，語氣裡夾著羨慕和試探。他沒參與任何對話，隻是默默收拾書包，把那封錄用函塞進夾層，外麵壓著一份《中國證券報》。
午休時間，他獨自走到教學樓西側的走廊儘頭。這裡平時少有人來，窗外是一片老式家屬區的屋頂，紅瓦斑駁，幾根晾衣繩橫穿其間。他從書包裡取出那張名片，再次看了一眼上麵的名字和職務。
手指輕輕撫過燙金字體。
他知道，真正的資源不在聚光燈下，而在那些沒人注意的角落。海通證券的實習機會看似風光，實則隻是一個入口，甚至可能是誤導他人認知的***。外界以為他靠的是數據分析能力，實際上，他真正依賴的係統至今沒有一個人見過。
而林國棟給的那份非公開資料，才是真正有價值的線索。貨幣政策調整的跡象已經開始浮現，四月中旬的降息幾乎可以確定。隻要再等一段時間，市場的反應會自己證明一切。
他把名片放進報紙內頁，夾緊後塞回書包。
“我隻是去學點東西。”他對身後突然出現的王浩說。
“裝什麼低調？”王浩笑了，“你現在可是咱們班唯一的‘金融圈預備役’。等你哪天真做出成績，可彆忘了兄弟們。”
陳帆沒接話。他望了一眼前排教室門口貼著的大賽獲獎名單，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下麵寫著“基於曆史數據的趨勢預測模型研究”。這句話原本是為了簡化解釋才寫的，現在卻被當成了技術標簽。
他忽然意識到，從今天起，所有人都會用他們的理解來定義他。而他必須保持清醒，不能被這種虛假的認可拖慢腳步。
下午第一節課是數學。老師正在講解函數極值問題，粉筆灰簌簌落在講台邊緣。陳帆低頭看著課本，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麵，節奏穩定。
他在想五月中旬的事。
如果政策如期釋放，市場啟動的時間窗口就在五月十九日前後。現在沒人相信會有大行情，所以資產價格處於低位。但一旦信號明確，資金會迅速湧入，估值會被快速拉高。
他需要觀察機構的反應節奏，看看他們在消息公布前是否有異動。而這，正是他去海通證券的意義。
放學前，班主任又找他談了一次話。
“實習期間要注意言行，代表的是學校形象。”她說，“有什麼困難隨時來找我，我會跟那邊人力資源保持聯係。”
陳帆點頭應下。
走出校門時，夕陽正落在遠處一棟寫字樓的玻璃幕牆上，反射出一片刺目的白光。他抬手擋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書包裡的報紙隨著步伐輕微晃動，封麵標題是今天的財經版頭條：“貨幣政策調整預期升溫”。
他沒停下，也沒回頭。
拐過街角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過，車窗半降，副駕上的男人低頭看了眼手表，隨後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電話接通後，他隻說了一句：“查一下最近市科技創新大賽的獲獎名單，重點關注一個叫陳帆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