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度條停在百分之五十八，陳帆盯著屏幕右下角的數字。硬盤讀寫聲持續不斷，像是某種倒計時。他沒動，也沒去碰那杯已經涼透的茶水，隻是把掌上電腦的包裝盒往桌角推了半寸，確保不會被誤碰掉落。
耳機裡傳來電台主播平穩的語調：“今日市場表現活躍，多方力量集中釋放，分析認為與近期政策導向密切相關……”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三點零一分。
收盤了。
幾乎在同一秒，手機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林悅。
他按下接聽鍵，耳邊立刻傳來她的聲音：“漲了，陳帆！全部對上了！上證指數9.3%，陸家嘴10.2%——你模型裡寫的那個區間上限，一分不差。”
陳帆沒有回應。他點開係統主界麵，K線圖定格在最後一根陽柱上，紅色實體貫穿均線，成交量柱狀圖拉出一道陡峭高峰。他切換到後台日誌，光標滑動至最新記錄：
【事件觸發】政策驅動型普漲行情確認|實際漲幅=預測區間上限|模型置信度標記：Validated
他深吸一口氣，在彈出的文本框中敲下第一行字：“1998年5月19日，係統首次成功預測大規模行情，驗證‘多維度分析模型’有效性。”
文件保存路徑自動填充為\\ModelLogs\\Validation\\Case001Success.txt。回車確認後，他退回到監控麵板。數據庫同步狀態顯示100%，遠程終端連接標識依舊亮著綠色。一切運行正常，沒有宕機，沒有數據丟失，也沒有誤判報警。
他知道，這不是運氣。
過去兩個月的數據整合、算法調試、權重調整，加上昨晚啟用的遠程備份機製，全都撐住了這一刻。
郵箱提示音響起。
新郵件來自項目組公共賬號，標題清晰：“關於‘市級金融數據平台’項目的最終驗收通知”。
他點開正文。
“經專家組評審，係統表現超出預期，現正式通過驗收。預算追加至80萬元，周期延長一年，請儘快提交下一階段開發計劃。”
視線停在“超出預期”四個字上。他手指落在鍵盤上，緩慢敲出兩個字：“收到。”發送。
然後關閉郵箱窗口，切回係統資源管理界麵。內存占用穩定在67%，CPU負載處於中低水平，網絡入站流量平穩。他調出任務計劃器，查看明日淩晨一點的自動日誌推送任務——已設置完成，目標地址為林悅撥號段IP。
這台機器不再是孤島上的燈塔，而是終於接通了第一條對外線路。
他靠向椅背，閉眼三秒。再睜眼時，目光落在牆上的手繪架構圖上。“實時行情輸入”模塊旁，紅筆標注的“遠程監控終端”方框格外顯眼。從今天起，這個係統不再隻由他一個人守護。
手機又震了一下。
是林悅發來的短信：“我剛核對完報紙數據，和係統輸出一致。你那邊怎麼樣？”
他低頭打字：“係統歸檔完成，驗收回複已發。”
刪掉後重寫：“我們做到了。”
發送出去，他沒等回複，就把手機扣在桌麵上。現在不是慶祝的時候，也不是放鬆的節點。真正的考驗才剛開始。
他打開Excel分析模塊，導入今天全天的A股交易快照數據。共1287隻個股，剔除停牌和異常波動標的後，剩餘1124條有效樣本。他設定篩選條件：政策強度指數≥0.8、技術麵出現金叉信號、基本麵評分高於行業均值。
符合條件的股票共63隻。
其中，58隻上漲，平均漲幅6.1%，最大回撤2.4%。命中率92.1%。
這個數字比昨天的回測結果還高0.3個百分點。
他沒有截圖，也沒有命名新文件。隻是將表格另存為“PostMarketAnalysis0519”，放入“DataCore/DailyReview”目錄下。這些數據會成為後續模型優化的基礎，但現在還不是深入調整的時候。
他需要冷靜。
這場勝利來得太快，也太準。快得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有隱藏變量未被識彆，準得近乎完美，反而容易誘發過度自信。
他調出防火牆日誌，逐條檢查早盤期間的所有連接請求。大部分是本地進程調用，有幾次來自固定IP的探測包，已被規則自動攔截。唯一一次異常出現在上午十點十七分，一個動態地址嘗試訪問模型配置端口，持續時間不到八秒，隨即消失。
他記下該IP段，標記為“觀察級”，加入下周安全審計清單。
這時，打印機突然啟動。
一張A4紙緩緩送出，上麵是係統自動生成的今日摘要報告：關鍵指標變化、模型運行時長、數據同步狀態、異常事件記錄。他在“人工複核”欄簽下名字，日期填上“1998.05.19”，然後將紙張夾進項目檔案袋。
袋子最底層，放著市金融辦簽批的受理回執複印件。臨時資質還沒拿到手，但至少，他們已經邁過了第一道門檻。
他站起身，繞到主機箱後側，檢查網線接口是否鬆動。插頭牢固，指示燈規律閃爍。他又摸了下散熱口，風溫略高於平時，但仍在安全範圍內。設備連續運行超過三十六小時，沒有過熱報警，穩定性比預想中更好。
回到座位前，他打開遠程測試程序，模擬掌上電腦接入流程。連接請求發出，服務器回應成功，權限驗證通過，日誌生成一條新記錄：“外部終端認證成功，角色：Observer”。
他退出程序，重新整理桌麵。U盤收進抽屜，軟盤歸位，快遞單折好塞進公文包。所有操作都有條不紊，像在為一場戰鬥收尾。
可他知道，這隻是第一場勝仗。
窗外天色漸暗，樓道裡的聲控燈亮起。他沒開房間頂燈，任由顯示器的光映在臉上。屏幕上，係統主界麵仍在刷新數據流，雖然今天的交易已經結束，但信息采集仍在繼續。
新聞網站更新了一篇題為《政策暖風催生井噴行情》的評論文章。他複製標題，粘貼進“PolicyDetectionModel”訓練樣本庫，歸類為“正向確認案例”。
然後新建一條待辦事項：“修訂政策響應延遲參數，參考今日實際傳導時間。”
做完這些，他終於端起那杯冷茶，喝了一口。
苦澀的味道在舌尖散開。
他放下杯子，雙手交疊放在桌沿，靜靜看著屏幕。
日誌窗口彈出一條新提示：
“遠程終端發起數據請求，來源：林悅撥號線路，狀態：已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