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台右上角的紅色彈窗仍未消失，像一盞不肯熄滅的警示燈。陳帆盯著那行字：“情緒指數監測模塊觸發紅色預警——中小市值個股拋售強度異常上升。”他的手指在鍵盤邊緣輕輕敲擊，沒有立刻說話。
周婷已經調出原始數據流，指尖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屏幕左側是三大核心指標的實時曲線：中小市值個股單日淨賣出額突破47億，漲停開板率升至68%，跌停封單增速較前日均值翻了四倍。三條線齊刷刷衝破曆史95%分位紅線。
“不是個彆現象。”她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清晰，“從九點四十二分開始，連續三十七隻中證500成分股出現萬手級賣單壓盤，且撤單率超過七成。這不是散戶行為。”
李陽從副機前抬頭，剛結束一輪編譯測試。他皺眉看著自己這邊的盤口語言解讀界麵：“我也看到了。剛才回溯兩小時主力掛單，發現不少權重股在買一檔掛‘9999’手托單，但平均維持時間不到四秒就撤掉。典型的誘多節奏。”
“再查資金流向。”陳帆開口。
張遠立即接入Level2接口，啟動全市場廣度掃描。幾秒後，結果跳出：當前上漲家數僅占28.3%，而跌停數量是漲停的五倍以上。儘管滬指微紅0.17%，但內部分化劇烈。
“背離。”張遠語氣沉了下來，“指數被少數大盤股撐著，實際交易麵已經崩了。”
實驗室陷入短暫沉默。服務器風扇低鳴，終端屏幕不斷刷新著跳動的數據。
李陽忽然道：“可現在沒有重大利空。經濟數據平穩，政策也沒收緊跡象。會不會是模型誤判？情緒類指標容易過擬合。”
陳帆沒反駁。他調出另一組畫麵——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裂前三個月的複盤數據。對比圖並列展開，左邊是當年，右邊是此刻。兩條情緒指數曲線走勢驚人相似：散戶開戶數持續攀升，財經媒體頭條清一色樂觀報道，機構平均倉位逼近90%警戒線。
“這不是第一次。”陳帆說，“每次大級彆調整前，市場都會表現出一種奇怪的平靜。所有人覺得還能漲，理由一大堆，誰都不信會跌。”
周婷補充：“我剛跑完壓力測試。如果接下來三天出現百點長陰，我們現有組合最大回撤將達到18.2%。守夜人係統的動態對衝機製最多扛住12%，超出部分需要人工乾預。”
張遠接話：“還有杠杆問題。兩市融資餘額過去兩周增長23%，達到曆史峰值的89%。一旦下跌形成負反饋，平倉盤會加速踩踏。”
四人視線交彙。沒有人再質疑這是一次普通波動。
陳帆站起身，走到主控屏前，手勢一劃，將全球市場聯動圖譜調出。納斯達克期貨夜盤收跌2.4%，恒生科技指數早盤已下挫3.1%。外圍同步走弱，A股獨木難支。
“這不是危機。”他說，“是機會。”
李陽微微一怔：“你要做空？”
“不是逃，是準備。”陳帆轉身麵對三人，“係統已經告訴我們風險在哪。接下來要做的，不是清倉避險，而是測算怎麼打這一仗。”
他拿起筆，在記事本上寫下幾行字：“第一，暫停所有新增多頭審批；第二，凍結高波動品種敞口，執行風險預算模塊鎖定指令；第三，啟動做空工具評估流程。”
周婷迅速打開文檔模板，開始整理本次預警的完整數據包，準備歸檔至“重大事件”目錄。她的操作有條不紊，手指偶爾停頓一下，確認某個字段的時間戳精度是否達標。
李陽重啟模擬器，加載1999年“5·19”行情見頂後的暴跌場景。這是目前最接近當前市場結構的曆史樣本。他需要驗證現有策略框架在極端流動性枯竭下的表現極限。
張遠則攤開一張草紙，列出可用的做空渠道：融券標的池、股指期貨合約乘數、跨市場套利空間。他一邊寫一邊低聲核算：“IF主力合約貼水幅度還不夠，等現貨崩得再狠一點……”
陳帆坐回主位，目光仍停留在情緒指數曲線上。那根紅線自淩晨五點十二分新係統上線後便一直亮著，未曾回落。他翻開筆記本，在“做空窗口”四個字後麵畫了一條橫線，接著寫下：“≤72小時”。
“時間不多。”他說，“我們必須在這三天內完成全部推演和預案部署。不做實盤操作，隻做推演準備。等信號更明確時再動。”
周婷點頭：“我會把預警邏輯拆解成可複用的規則集，加入下次回測樣本。”
李陽抬頭：“模擬環境已經跑起來了。第一輪結果顯示，若采用純程序化對衝，在T+2日內無法覆蓋全部敞口損失。”
“那就加人工節點。”陳帆說，“讓係統標記關鍵決策點，我們來拍板。機器負責算，人負責決斷。”
張遠停下筆：“資金調度方麵，目前賬戶可用保證金充足，但融券額度受限。部分熱門標的券源緊張，可能需要錯峰借入。”
“先排優先級。”陳帆說，“重點盯住權重板塊裡的高估值品種。彆碰小票，流動性太差，容易卡住。”
實驗室燈光依舊通明。七台采集節點穩定運行，毫秒級行情持續注入主係統。情緒指數仍在紅色的區間震蕩，未見緩和跡象。
陳帆伸手點了點主控屏上的VIX換算值——當前恐慌指數已突破40，相當於2008年雷曼倒閉前兩周的水平。他沒有移開視線。
“你們還記得王教授講過的那個案例嗎？”他忽然問，“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前，香港聯交所係統裡也有類似的異常信號。當時沒人理。”
李陽答：“因為大家都覺得不可能。”
“所以我們這次不能犯同樣的錯。”陳帆收回手，“準備不是為了證明自己聰明，是為了活下去。隻要活得夠久，市場總會給機會。”
周婷輕聲說：“我已經把本次預警設為‘S級事件’，觸發自動備份機製。所有操作留痕，數據雙存。”
張遠合上草稿本：“初步預案明天中午前能出初稿。”
李陽看了眼模擬進度：“壓力測試結果今晚十點前出來。”
陳帆點點頭，重新看向屏幕。全球聯動圖上，東京股市剛剛開盤，日經指數低開1.8%。新加坡A50期貨直線跳水，跌幅擴大至2.3%。
他拿起筆，在筆記本邊緣加了一句批注：“外圍傳導路徑成立，共振風險上升。”
然後抬起右手，指向主控台頂部的實時新聞滾動條。一條不起眼的消息正浮上來：“證監會例行發布會稱，當前市場運行平穩，未發現係統性風險。”
陳帆盯著那句話看了兩秒，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他轉回頭，對三人說：“他們還在說沒事的時候，往往就是最危險的時候。”
話音未落，主控屏突然彈出一條更新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