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的瞬間,周婷的手指已經在鍵盤上敲下第一道指令。加密通道建立完畢,音頻流經三層跳轉後接入香港合作券商的內線係統。她沒有寒暄,直接報出賬戶編號和驗證密鑰。
“請確認資金托管方資質。”她的聲音平穩,像在讀一段預設程序。
陳帆站在主控台前,盯著係統右下角的離岸數據庫接口。屏幕裡滾動著過去七十二小時內的所有跨境開戶請求記錄。他手動篩選出與亞太地區相關的條目,目光停在一個重複出現的IP段上——注冊地為香港,但路由軌跡顯示最後一次握手發生在開曼群島。
“不是本地節點。”李航湊近顯示器,指著數據包的時間戳,“每次通信延遲都在四百毫秒以上,不可能是境內直連。”
張磊正在檢查物理鏈路狀態。他拆開網絡櫃側板,一根根排查光纖接頭是否被篡改。昨晚那場雨讓地下室濕度飆升,但他沒發現任何水漬或短路痕跡。線路看起來完好無損,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不對勁。
“綠色通道批的賬戶,連基本的身份核驗都沒走完。”張磊回頭說,“對方隻提交了一份英文版公司注冊摘要,連法人簽字樣本都沒附。”
陳帆點頭,視線仍鎖在屏幕上。那個IP地址已經標記了三次異常登錄嘗試,全部發生在淩晨兩點到三點之間,恰好是香港清算係統的維護窗口期。正常券商不會在這個時段處理新開戶申請。
“再問他們一遍,”他對周婷說,“賬戶綁定的操作終端,是不是固定設備?有沒有啟用遠程訪問權限?”
周婷重複了問題。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才傳來回答。她說完後掛斷,立即調取語音記錄進行聲紋比對。結果顯示,接線員使用的是一套標準客服應答模板,但語速比常規流程快了百分之十五,像是在趕時間。
“他們在回避關鍵信息。”周婷把通話日誌拖進分析模塊,“而且這個號碼,三天前曾出現在另一家新加坡信托公司的備案聯絡表裡——就是去年被查出協助客戶轉移資產的那家。”
李航已經開始逆向追蹤開戶請求的數據包路徑。他在虛擬沙箱中還原了整個通信過程,發現原始請求從香港發出後,經過兩次跳轉,第三次竟繞到了百慕大一個已知的離岸金融中繼站,再偽裝成本地信號返回亞洲服務器。這種操作常見於規避監管審查的隱蔽交易。
“這不是合規開戶。”他說,“這是借殼。”
陳帆終於離開主屏,走到備用終端前調出資金池模型。他輸入幾個參數,係統開始模擬不同規模保證金注入後的市場影響曲線。當設定金額為兩百萬美元時,畫麵突然彈出一條紅色提示:**資金流動模式與2000年一季度某國際對衝基金操作模板匹配度達73%**。
房間裡的空氣像是凝住了。
“哪一家?”李航低聲問。
“沒寫名字。”陳帆放大對比圖譜,“但手法一致——分三批打入資金,每筆間隔不超過四十分鐘;使用非主流結算幣種;通過三級代理行完成最終劃轉。這是典型的‘影子賬戶’建倉節奏。”
周婷迅速將該賬戶列入**險監控名單,並切斷其所有對外交易接口。現在它隻能接收數據,無法發起任何指令。她還設置了自動警報,一旦賬戶內資金發生微小變動,係統就會立刻捕捉並記錄來源。
“我們不動它。”陳帆說,“讓它繼續運轉,但隻準看,不準碰。”
張磊關掉最後一組測試儀表。“物理層麵沒問題,所有接口都有防篡改標記。但如果對方能操控後台審批流程,說明問題不在我們這邊。”
“在他們內部。”李航接話,“有人放行了不該放的東西。”
陳帆坐回位置,手指輕輕敲擊桌麵。節奏穩定,一下一下,像是在計算什麼。他知道這筆錢進來得太順了,順得反常。顧明遠留下U盤那天,就等於打開了這扇門。而現在,門後的人終於露出了腳印。
“查一下這家券商最近半年的合作機構變更記錄。”他下令,“特彆是新增的境外代理方,我要知道是誰推薦的我們。”
周婷立刻開始檢索。數據庫響應速度有些遲緩,她切換到本地緩存模式,逐條翻閱備案文件。幾分鐘後,她停下動作。
“找到了。三個月前,他們與一家名為‘恒亞資本’的公司簽署戰略合**議,授權其作為大中華區高淨值客戶引薦方。而這家公司……”她頓了一下,“注冊地在英屬維爾京群島,法定代表人空白,唯一聯係郵箱是一個臨時生成的公共平台賬號。”
李航冷笑:“又是空殼。”
“但這不是重點。”周婷繼續往下拉,“就在協議生效後的第四周,這家券商的技術部門進行了係統升級,更換了身份認證模塊的供應商。新廠商是一家德國公司,產品支持多因素動態驗證,理論上更安全。”
“可如果驗證邏輯被預設後門呢?”陳帆接過話,“表麵上提升了安全性,實際上給特定賬戶開了隱形通道。”
他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記號筆畫出一條資金路徑:內地團隊→香港券商→離岸公司→未知終端。箭頭指向最後一點時,他停住,沒有寫下終點。
“他們想讓我們用這個賬戶。”他說,“隻要我們動了它,哪怕隻是測試下單,就會留下操作痕跡。到時候,責任歸屬、資金流向、交易意圖——全都能被反向鎖定。”
張磊皺眉:“所以這是個局?等著我們踩進去?”
“或者是在測試我們的反應速度。”李航看著仍在刷新的日誌界麵,“看看我們能不能識破這層包裝。”
房間裡安靜下來。服務器風扇持續低鳴,溫度控製係統自動調節著環境濕度。牆上的電流監測儀數字穩定在3.1千瓦,和昨天一樣。
陳帆盯著白板上的圖,忽然轉身回到主控台。他調出係統底層日誌,找到賬戶激活那一刻的完整事件序列。在一堆加密協議握手記錄中,他發現了一個細微異常:某個認證令牌的有效期被手動延長了十二小時,超出了標準設定。
這個細節不會出現在前端界麵,隻有深入日誌才能察覺。
“這不是疏忽。”他輕聲說,“是故意留下的破綻。”
周婷抬頭:“什麼意思?”
“他們在告訴我們,這賬戶有問題。”陳帆的目光變得銳利,“但又不能明說,隻能用這種方式提醒——就像上次那個IP地址一樣。”
李航猛地意識到什麼:“所以顧明遠給U盤,不隻是試探我們……也是在幫我們避開真正的陷阱?”
沒人回答。這個推測太危險,也太不合常理。一個剛見麵的對手,為什麼要暗中示警?
陳帆卻已經做出決定。他打開權限管理界麵,將該賬戶的訪問級彆調整為“隻讀+隔離鏡像”,並啟用獨立進程對其所有輸入輸出進行全程錄包。從此刻起,這個賬戶不再是一個工具,而是一個誘餌。
“讓它掛著。”他說,“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引來第一條魚。”
周婷執行完設置,順手將異常IP地址寫入黑名單庫,並同步更新到防火牆規則中。李航則重新繪製資金流轉拓撲圖,準備加入更多維度的數據交叉驗證。張磊再次檢查了所有物理接口的安全封條,確認無一破損。
四個人都沒有離開機房的意思。夜色漸深,窗外的城市燈火模糊成一片光暈,但他們誰也沒注意。
主屏幕左側,那筆200萬美元的資金流向圖仍在緩慢更新。每一秒,都有新的路由節點被標記出來,拚湊出一條越來越清晰的隱秘路徑。
陳帆的手指依舊搭在桌沿,指尖微微用力,壓住一張剛打印出來的賬戶結構分析表。
紙張邊緣開始泛起細小的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