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箱中的虛假崩潰日誌仍在循環播放，李航指尖在鍵盤上輕點兩下，關閉了誘餌環境。係統資源監控曲線立刻回升，算力池的占用率從78%驟降至32%，釋放出的計算能力如水流般自動注入數據分析隊列。
“轉接完成。”他抬頭看向主控台，“擔保鏈拓撲生成已啟動。”
陳帆站在主屏幕前，目光未移。納斯達克指數實時走勢線正以微小但堅定的角度向上爬升——5012.6點，距離曆史高點僅剩不到200點空間。市場交易量同步放大，買盤壓過賣盤三倍以上，資金如潮水般湧入科技股板塊。
“他們還在加倉。”周婷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她調出主力資金流向圖，一組紅色箭頭密集指向幾家尚未盈利的網絡服務公司。“散戶占比突破67%，融資融券餘額創曆史新高。”
陳帆沒有回應。他知道這不是上漲，是倒計時。
李航那邊傳來一聲輕微提示音。三維風險網絡的第一幀圖像開始加載，投影儀將數據流投射到牆麵。初始畫麵混亂，三百多個紅點散落無序，連接線交錯成網，像一團糾纏的線團。
“自動歸並不完整。”李航皺眉，“七家核心企業被拆成了十九個節點，算法沒識彆出實控人關聯。”
周婷立即切換至本地數據庫，導入那份掃描後的《華爾街日報》名單。她將破產企業的高管姓名、注冊地和主營業務字段設為訓練樣本，重新校準分類模型。幾秒後，係統開始二次運算。
新的圖譜緩緩旋轉起來。
這一次，結構清晰了。三百個節點被壓縮整合為一百八十二個有效實體，其中五個超大規模中心節點占據畫麵中央。每一條連接線都標注了擔保金額與期限，粗細不一，最粗的一條達到四十七億美元。
“穿透三層子公司，強製合並同實控人主體。”周婷低聲說明，“熱力圖疊加股價波動同步性，顏色越深，聯動越強。”
畫麵中，五家巨頭如同心臟般搏動，周圍簇擁著密密麻麻的次級企業。一旦其中任意一家出現信用問題，衝擊波將沿著這些擔保鏈條迅速擴散。
陳帆走近投影牆，伸手觸碰其中一個核心節點。屏幕上彈出詳細資料：市值虛增340%，近三年關聯交易占比超六成，母公司持有其91%股份的離岸空殼公司位於開曼群島。
“不是業務合作。”他說，“是用上市公司互相抬轎子。”
李航調出資金池模擬器，輸入當前市場整體杠杆比例。結果顯示，這三百家企業平均資產負債率達79%，而計入未披露的互保債務後，實際負債水平逼近92%。
“已經資不抵債了。”他語氣平靜，“隻是沒人敢戳破。”
陳帆退回主控台，打開壓力測試模塊。他選定排名前三的核心擔保主體，分彆設定它們在未來七日內發生違約的情境。
“運行一級傳導。”
係統開始推演。第一輪結果跳出：若A企業爆雷，直接觸發87家關聯方進入緊急再融資狀態；其中32家因評級下調麵臨銀行抽貸。
“繼續二級。”
影響範圍擴大至193家。多家原本現金流穩定的企業因連帶責任被迫公告重大風險事項，市場信心開始動搖。
“三級。”
最終數字定格在261家。占當前上漲科技股總數的89%。模型估算，連鎖反應引發的拋售規模將達到單日兩千五百億美元，遠超正常交易容量。
更關鍵的是，係統檢測到這三百家企業的股票合計占納指總權重的41.3%。一旦崩塌，指數本身也將失去支撐。
“這不是泡沫。”陳帆終於開口，聲音低沉，“這是把所有人綁在同一根繩子上走鋼絲。一個人掉下去，全都會被拖進深淵。”
房間裡安靜下來。風扇持續運轉，散熱片發出細微的嗡鳴。周婷盯著那幅三維圖譜，手指無意識地滑動鼠標，讓畫麵緩慢旋轉。她注意到，在最外圍的一個邊緣節點上，標記著一家名為“NetVisionSolutions”的公司——正是昨夜某財經節目中被主持人稱為“新經濟典範”的企業。
李航則在後台導出原始數據包。他準備將其拆解為獨立模塊，用於後續的做空標的篩選。過程中發現，有四十七家企業使用相同的法律顧問事務所，三十六家共享同一審計機構，且多數報告出具時間集中在季度末最後兩天。
“集中粉飾。”他喃喃道，“趕在窗口期前統一美化報表。”
陳帆沒有再說話。他調出過去七天的輿情熱度曲線，與擔保網絡的關鍵節點進行重疊比對。結果令人警覺：每當某個核心企業傳出利好消息，其上下遊十餘家關聯公司股價幾乎同時異動，漲幅高度趨同。
“信息提前泄露。”他說，“或者，有人在統一操盤。”
周婷忽然停下動作。她放大圖譜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分支，那裡有六家公司形成了閉環擔保圈，彼此互為第一順位擔保人。更奇怪的是，這六家公司的實際控製人雖不同名，但注冊地址卻完全一致，且均位於特拉華州某商業辦公樓的同一樓層。
“殼中套殼。”她快速翻查備案記錄，“這個地址三年內注冊過四十一家公司，全部從事雲計算相關業務，但沒有任何實體辦公痕跡。”
李航接入WHOIS查詢接口，追溯這些企業的官網域名注冊信息。所有網站均由同一家服務商托管，建站模板相同，更新頻率極低，最近一次內容變更是在兩個月前，統一添加了一段關於“AI驅動增長”的宣傳文案。
“批量製造概念。”他說，“專等資本接盤。”
陳帆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更沉。他清楚，眼前的這張網不隻是風險工具，更是收割市場的武器。它隱藏在公開財報之外，繞過監管審查，借著全民狂熱的掩護悄然膨脹。
而現在，它即將引爆。
他重新調回壓力測試界麵，將極端情境的時間軸拉長至十四天。這一次，係統不僅模擬了企業倒閉路徑，還加入了投資者情緒衰減模型和流動性枯竭閾值。
運行進度條走到83%時，警報聲突起。
不是來自防火牆，也不是資金異常提醒，而是係統內置的波動率預警機製。納斯達克綜合指數的三十日曆史波動率剛剛突破38%，創下近五年新高。與此同時，VIX恐慌指數期貨合約價格在十分鐘內飆升19個百分點。
“市場嗅到味道了。”周婷看著外部行情板，“雖然還在漲，但大單成交間隔明顯拉長，掛單深度變薄。”
李航暫停了數據打包進程，轉而監控期權市場動態。他發現，針對幾家核心擔保企業的看跌期權成交量突然激增，行權價集中在未來四周，隱含波動率集體跳升。
“有人提前布局。”他說，“不止我們。”
陳帆盯著投影牆上那隻由紅線編織而成的巨蛛，它的每一根絲線都連著巨額財富，也連著致命脆弱。他知道，真正的風暴還未到來，但現在，他們至少看清了風從哪裡刮起。
他抬起手，準備下令切換監控優先級，就在這時，終端屏幕右上角彈出一條加密通訊提示。
發信人標識為空白，傳輸路徑經過三次跳轉，最終通過一條備用鏈路接入。
李航立刻鎖定信號源端口，周婷同步抓取報文頭信息。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警惕。
陳帆走上前，按下了接收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