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帆按下接收鍵的瞬間,終端屏幕上的加密通訊自動展開。一行字符緩緩浮現,隨即被係統攔截並轉入隔離分析環境。李航立刻調出協議解析窗口,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追蹤數據包的拆解路徑。周婷則同步啟動日誌回溯程序,比對近期所有異常通信的特征。
“不是常規格式。”李航低聲說,“編碼結構接近早期金融電文標準,但加入了多重時間戳混淆。”
陳帆盯著那串跳動的字符,沒有說話。他想起昨夜收到的那份《華爾街日報》掃描件——紙張邊緣泛黃,油墨已有些剝落。就在剛才,他在查看原始檔案時,注意到其中一頁夾層有異樣的痕跡。
“把報紙原件拿過來。”他對周婷說。
周婷起身走向資料櫃,從編號A107的文件盒中取出那份舊報。她將紙張平鋪在掃描台上,調整光源角度。果然,在第三版右下角的折痕深處,有一片模糊的暗色印記,像是被反複折疊後壓入纖維的殘墨。
“這不是印刷錯誤。”她放大圖像局部,“點和短線排列有規律。”
李航暫停了通訊分析任務,轉而調取圖像增強模塊。他導入一段基於膠片修複原理的處理腳本,逐行掃描該區域。經過六輪迭代,原本斷裂的痕跡逐漸連成清晰序列:短、長、短;短、短、長;長、長、短……
“摩爾斯碼。”他說,“但密度太高,不像公開信息。”
陳帆湊近屏幕,“先彆管內容,查時間。這份報紙是1999年12月31日刊發的,和剛才那條加密通訊的時間戳差不到七小時。”
周婷立即切換至元數據分析界麵,提取通訊包中的嵌套時間標記。她發現發送端使用的時區校準方式與北美東部標準完全一致,且精確到秒級偏差。“同一時期的技術習慣。”她喃喃道,“也許不是巧合。”
李航開始手動標注圖像中的點劃組合。前兩組信號對應字母“M”和“A”,接著是“NHTTNCS”。他停頓了一下,“這不像單詞,倒像是縮寫。”
“ManearingSyndicate。”陳帆忽然開口,“1999年底注銷的一家清算代理機構,專門處理中小型券商的托管業務。”
李航迅速檢索曆史名錄,確認這家機構確實在當年十二月末終止運營。更關鍵的是,其客戶名單中包含多家後來在互聯網泡沫破裂時集體倒閉的經紀公司。
“繼續破譯。”陳帆說,“看看後麵有沒有資產條目。”
接下來的三十分鐘裡,三人輪流核對每一組符號。由於部分油墨脫落,某些字符存在歧義,他們不得不結合當時常用的金融代號規則進行推演。最終,一段完整的清單浮現出來:
FEDNYCUST7/SECURITIES:4.7M@NVSAQ/STORAGEID:XG991231
COMEXRESVBLK/COLLATERAL:12TGOLDFUT/HOLDINGLK
ICCCTRSTVL/EQUITYLINKED:389KSHARESOFWEBX,DUEDECAY2001
“NVSAQ、WEBX……這些代碼我見過。”周婷翻出數據庫記錄,“都是1999年第四季度短暫上市又迅速退市的科技股,市值最高時超過五十億,但實際營收為零。”
李航將這三條記錄手工錄入測試沙箱,觸發係統底層的倉單追蹤模塊。片刻後,紅色預警彈出:“檢測到三項未披露庫存記錄,關聯當前五家核心擔保企業質押路徑。”
陳帆皺眉,“什麼意思?”
“意思是,”李航調出抵押品流向圖,“這些二十年前就被認定作廢的證券,現在正作為有效資產出現在三家上市公司的交叉擔保鏈中。估值依據還是當年的收盤價乘以流通股數——可那些股票早就歸零了。”
房間陷入短暫沉默。
周婷重新打開納斯達克1999年Q4結算備份日誌——這是她早前通過校園網檔案館獲取的非公開數據。她輸入第一條記錄中的交割編號XG991231,係統返回一條確認信息:該筆證券確於1999年12月31日完成登記,托管方為ManearingSyndicate,接收賬戶屬於一家名為“PioneerOffshoreFund”的離岸實體。
“但它從未出現在後續審計報告裡。”她說,“就像這筆資產隻存在了一天。”
陳帆盯著屏幕上的日期水印,聲音低了下來:“不是遺漏。是有人故意把它藏進這一天——千禧年前夜,係統交接混亂,監管真空。他們知道沒人會去查。”
李航繼續深挖。他將三條記錄對應的抵押品路徑逐一展開,生成資金閉環圖譜。結果令人震驚:這些早已失效的股權,竟通過多層信托架構,最終成為三家目前處於擔保鏈中心位置企業的關鍵增信工具。
更可怕的是,係統顯示,這三家企業近期發布的融資計劃中,均以“高流動性優質資產”為名,申報了相關抵押品價值。
“它們拿一堆廢紙去借錢。”李航說,“然後用借來的錢去買自己的股票,拉高市值,再拿新市值去做更多擔保。循環往上。”
周婷突然抬頭,“等等。如果這些倉單真是二十年前埋下的,那說明整個擔保體係從一開始就是設計好的?”
“不止是擔保。”陳帆緩緩站直,“是崩盤機製。這些人早就知道這些公司會死,但他們不阻止,反而利用死亡本身來製造信用膨脹。等泡沫夠大,隻要某一天宣布這些抵押品無效,整個鏈條就會因為基礎資產消失而瞬間瓦解。”
空氣仿佛凝固。
服務器風扇仍在運轉,散熱格柵發出細微的氣流聲。李航的手指停在鍵盤上方,沒有繼續操作。周婷盯著那張由線條和節點構成的風險圖譜,目光落在最中央的三個標識上——那正是當前市場中最受追捧的“新經濟龍頭”。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如果我們不做空,而是有人等著我們做空……然後突然引爆這些隱匿倉單,讓市場以為是我們泄露了消息,引發恐慌性踩踏?”
陳帆沒回答。他已經調出期權持倉變化表,重點觀察過去四十八小時內針對這三家公司的看跌合約分布情況。數據顯示,大量低價位遠期合約被集中買入,交易對手集中在兩個未公開身份的席位。
“不是散戶。”他說,“是有組織的狙擊。”
李航嘗試逆向追蹤這些席位的注冊信息,卻發現開戶資料全部通過第三方顧問公司代理,簽署地分散在不同司法轄區。唯一共通點是,所有合約的結算貨幣均為美元,且清算是由同一家托管行處理。
他輸入托管行名稱,係統彈出關聯企業列表。其中一條記錄引起注意:該托管行曾在1999年與ManearingSyndicate簽署過短期合作備忘錄,負責協助處理其關閉前的資產轉移事宜。
“還是同一批人。”李航低聲說,“或者,他們的繼承者。”
陳帆閉了閉眼。二十年前埋下的倉單,像一枚沉睡的定時炸彈,靜靜等待被喚醒。而現在,它不僅複活了,還成了精準打擊市場的武器。
他睜開眼,看向主控台上的實時行情麵板。那三家核心企業股價仍在緩慢爬升,交易量平穩,沒有任何異常征兆。但在係統內部,風險評分已悄然突破閾值。
“把這些數據單獨歸檔。”他對周婷說,“標記為‘曆史預置型風險’,加入一級預警庫。”
周婷點頭,開始導出原始影像與破譯日誌。她將每一步處理過程打上時間戳,並加密存入高危情報目錄。李航則繼續深挖那三家企業的注冊變更記錄,試圖找出它們與當年清算機構之間可能存在的人員交集。
陳帆站在主控台前,目光停留在剛生成的風險傳導路徑圖上。圖中,三條來自過去的虛線連接著現在的風暴中心,如同地下暗河,悄無聲息地彙入即將決堤的水庫。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麵,節奏穩定。就在這時,終端右下角閃過一條係統提示:
【曆史倉單匹配度更新:當前做空標的中,存在同類隱匿資產的企業數量——17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