閹黨試探:辭爵演假戲,新帝暗布殺局
列位看官,上回咱們講到天啟七年八月廿三,十七歲的朱由檢在乾清宮靈前接過傳國璽,正式登極,改元崇禎。可這龍椅還沒坐熱,那頭“九千歲”魏忠賢就帶著田爾耕、許顯純上門奪權,想把司禮監批紅、東廠緝捕的大權牢牢攥在手裡。崇禎皇帝表麵應承,暗地裡卻讓王承恩查探閹黨動向——這一明一暗之間,藏著多少刀光劍影?今兒咱們就開講第二章,看看這新帝與老閹的第一回合交鋒,是何等驚心動魄!
話說明啟七年八月廿五,也就是崇禎登極後的第三天。大清早,紫禁城的霜氣還沒散,乾清宮的鎏金瓦上蒙著層薄白,像撒了把糯米粉。崇禎皇帝穿著一身淺色素服,坐在文華殿的書案後,手裡捧著本《資治通鑒》,眼神卻沒落在書頁上——他在等,等魏忠賢的動靜。
自登極那日魏忠賢上門奪權,這三天裡,閹黨動作不斷:先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李永貞把一批“無關緊要”的奏折送過來,全是地方官報祥瑞的廢話;再是東廠番子在京城裡四處巡邏,明著是“護駕”,暗著是監視百官動向;連宮裡的禦膳房,送來的飯菜都比往日多了幾道菜,可每道菜旁都放著銀筷——明擺著是怕人下毒,卻也透著股子監視的意味。
“陛下,魏公公來了。”王承恩輕手輕腳走進來,聲音壓得極低,臉上帶著幾分緊張。
崇禎合上書,指尖在書頁上劃過“漢宣帝誅霍氏”的段落,眼神一凜:“讓他進來。”
不多時,一陣“嘩啦嘩啦”的蟒袍聲傳來,魏忠賢邁著四方步走進殿來。今兒他換了身石青色的常服,沒穿那僭越的四爪蟒袍,頷下的三縷短須修剪得更整齊了,臉上堆著比往日更熱絡的笑,手裡還捧著個明黃色的錦盒。
“老臣魏忠賢,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魏忠賢跪倒在地,膝蓋砸在金磚上,“咚”的一聲,透著股子刻意的恭敬。
崇禎抬了抬手:“魏公公免禮,賜座。”
旁邊小太監趕緊搬來一張紫檀木椅,魏忠賢謝了恩,小心翼翼地坐下,半邊屁股搭在椅沿上,一副“不敢僭越”的模樣。他把錦盒放在膝上,雙手捧著,笑道:“陛下登極三日,龍體可還安康?老臣想著陛下剛接手國事,怕操勞過度,特意尋了些補身的物件,給陛下送來。”
說著,魏忠賢打開錦盒。裡麵鋪著紅絨布,放著一顆拳頭大的東珠,一串蜜蠟朝珠,還有一個白玉扳指——那東珠圓潤光潔,透著淡粉的光暈,一看就是貢品裡的極品;蜜蠟朝珠顆顆均勻,色澤濃鬱;白玉扳指質地溫潤,上麵雕著“萬壽無疆”四個字,雕工精湛。
滿殿太監宮女都看直了眼——這三樣物件,隨便一件都價值連城,魏忠賢出手真是闊綽!
可崇禎隻是掃了一眼,淡淡道:“魏公公有心了。隻是朕初登大寶,當以節儉為先,這些貴重物件,還是留著賞給有功之臣吧。”
魏忠賢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隨即又堆起來:“陛下仁儉,真是萬民之福。隻是這東珠是遼東總兵高第孝敬老臣的,說能安神養氣;蜜蠟朝珠是江南織造局新貢的,暖身;白玉扳指是老臣自己的念想,願陛下龍體安康,江山永固。陛下若是不收,老臣心裡不安啊。”
這話裡藏著話——高第是他的乾孫子,江南織造局是他的斂財窩,連“自己的念想”都拿出來,明著是表忠心,暗著是炫耀自己的人脈和財力,提醒崇禎:你的臣子、你的貢品,都在我手裡攥著!
崇禎心裡跟明鏡似的,卻沒點破,隻是笑了笑:“既然是魏公公的心意,那朕就收下了。王承恩,拿去收好吧。”
王承恩上前接過錦盒,心裡暗暗嘀咕:這魏公公沒安好心,陛下可彆上當!
魏忠賢見崇禎收了禮,臉上的笑更濃了。他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陛下,老臣今兒來,還有一事想啟奏。”
“公公請講。”崇禎端起桌上的茶,輕輕吹了吹浮沫,眼神卻盯著魏忠賢的臉。
魏忠賢歎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疲憊”:“老臣伺候先帝多年,如今先帝龍馭上賓,陛下登極,老臣也覺得身子骨不如從前了。司禮監批紅、東廠提督這兩個差事,繁瑣勞累,老臣怕精力不濟,耽誤了國事。所以老臣想懇請陛下,準許老臣辭了這兩個差事,回老家養老,也好給年輕的太監們騰個位置。”
這話一出,滿殿寂靜!連王承恩都驚得差點把手裡的錦盒掉在地上——魏忠賢要辭爵?他不是權傾朝野嗎?怎麼突然要回老家養老?
列位看官,您可彆被魏忠賢這副“卸甲歸田”的模樣騙了!這是他的老把戲——試探!熹宗剛登基時,他就演過一回辭爵,熹宗年幼,趕緊挽留,還給他加了權;如今新帝登基,他故技重施,一來是看崇禎會不會挽留他,若是挽留,就說明崇禎離不開他,他還能繼續掌權;二來是看崇禎會不會趁機削他的權,若是敢削,就說明崇禎對他有戒心,他就得早做打算。
這一招,叫“以退為進”,既賣了乖,又探了底,可謂陰險!
崇禎握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他放下茶杯,盯著魏忠賢看了半晌,忽然笑道:“魏公公說什麼胡話!先帝臨終前還囑咐朕,說‘忠賢可任’,讓朕重用你。如今朕剛登極,朝中事務繁雜,正需要魏公公這樣的老臣輔佐,你怎麼能走?”
魏忠賢心裡一喜——看來這新帝果然離不開我!可臉上卻依舊裝著“為難”:“陛下,老臣是真的老了,精力跟不上了。司禮監的奏折堆得像山,東廠的案子一件接一件,老臣怕……”
“怕什麼?”崇禎打斷他,語氣帶著幾分“誠懇”,“朕知道你辛苦,所以朕已經吩咐下去了,以後司禮監的奏折,讓李永貞他們先整理歸類,挑重要的給你看;東廠的案子,讓許顯純多擔待些,你隻需要掌個總就行。你是朕的左膀右臂,你走了,朕找誰替你?”
這話拍得魏忠賢心裡美滋滋的,臉上卻還是“推辭”:“陛下如此信任老臣,老臣感激涕零。隻是……”
“彆隻是了。”崇禎站起身,走到魏忠賢麵前,親手扶起他,“魏公公,朕剛登基,外麵的人都看著呢。你要是辭了職,人家會說朕容不下先帝的老臣,說朕刻薄寡恩。你就當幫朕一個忙,再撐幾年,等朕把朝局理順了,再讓你安安心心回老家養老,如何?”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連王承恩都差點信了——陛下真的要重用魏忠賢?
可魏忠賢卻不傻。他被崇禎扶著,能感覺到崇禎的手很穩,沒有絲毫顫抖,眼神裡也沒有絲毫“依賴”,反而透著一股深不見底的平靜。他心裡咯噔一下:這新帝,比熹宗難對付多了!嘴上說著挽留,實則是把“先帝遺詔”和“輿論壓力”兩座大山壓在他身上,讓他想辭都辭不了——若是再辭,就是不給先帝麵子,就是讓新帝難堪,到時候百官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好個少年天子,年紀不大,心思卻這麼深!
魏忠賢趕緊躬身道:“陛下如此信任老臣,老臣若是再推辭,就是不識抬舉了。老臣願為陛下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好!”崇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更濃了,“有魏公公這句話,朕就放心了。你放心,朕不會虧待你的。”
魏忠賢又說了幾句“感恩戴德”的話,才捧著錦盒,腳步輕快地退出了文華殿。走到殿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見崇禎正坐在書案後,低頭看著《資治通鑒》,背影筆直,像棵挺拔的青鬆——他忽然覺得,這新帝,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好拿捏。
魏忠賢走後,文華殿裡的氣氛瞬間變了。王承恩趕緊上前,壓低聲音道:“陛下,您怎麼真的挽留魏公公?他可是個大奸臣啊!”
崇禎抬起頭,眼神裡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意:“朕不挽留他,難道真讓他回老家?他在朝中經營這麼多年,黨羽遍布,若是辭了職,躲在暗處指揮,更難對付。把他留在身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才能找到機會收拾他。”
王承恩恍然大悟:“陛下英明!隻是魏公公剛才那番話,明顯是試探您,您這麼一挽留,他會不會更得意忘形?”
“得意忘形才好。”崇禎拿起桌上的白玉扳指,放在手裡把玩著,“他越得意,就越容易露出馬腳。對了,朕讓你查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王承恩趕緊回道:“回陛下,魏忠賢最近和吏部尚書周應秋、兵部尚書霍維華來往密切,昨天夜裡,周應秋還偷偷去了魏公公的府裡,兩人關著門聊了半個時辰,不知道說些什麼。東廠那邊,許顯純最近在查一個叫‘錢嘉征’的禦史,說是錢禦史最近寫了篇彈劾魏公公的奏折,還沒遞上來就被東廠的人知道了。”
“錢嘉征?”崇禎皺了皺眉,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他想了想,忽然記起來了——錢嘉征是浙江海鹽人,天啟五年的進士,現任雲南道禦史,為人剛正不阿,之前就彈劾過魏忠賢的黨羽。
“許顯純怎麼查他的?”崇禎問道。
“東廠的番子去了錢禦史的家裡,說是‘查貪腐’,翻箱倒櫃,把錢禦史家裡的書信、奏折都抄走了,還把錢禦史的家人抓了兩個,說是‘問話’。”王承恩越說越氣憤,“這明顯是魏忠賢怕錢禦史彈劾他,故意打壓!”
崇禎的臉色沉了下來,手裡的白玉扳指被攥得發白:“魏忠賢真是膽大包天!朕剛登極,他就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打壓言官!王承恩,你立刻去東廠,告訴許顯純,錢嘉征是朝廷命官,沒有朕的旨意,不準動他一根汗毛,把他的家人放了,抄走的東西如數歸還!”
“是!”王承恩躬身就要走。
“等等。”崇禎叫住他,眼神裡閃過一絲算計,“你彆說是朕的意思,就說是魏公公的意思——你就說,魏公公覺得錢禦史是忠臣,東廠查錯了人,讓許顯純趕緊放人,賠禮道歉。”
王承恩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陛下是想讓魏忠賢和許顯純之間產生嫌隙?”
“沒錯。”崇禎點了點頭,“許顯純是魏忠賢的爪牙,可爪牙也有自己的心思。讓他以為是魏忠賢賣了他,他心裡肯定會不舒服。以後再找機會,離間他們的關係,讓他們狗咬狗。”
“陛下英明!”王承恩佩服得五體投地,趕緊轉身去了東廠。
崇禎坐在書案後,拿起那本《資治通鑒》,翻到“漢宣帝誅霍氏”那一頁。漢宣帝剛登基時,霍光權傾朝野,宣帝表麵對他恭敬,暗地裡卻一步步削弱他的勢力,最後霍氏謀反,被宣帝一網打儘。如今他的處境,和漢宣帝何其相似?魏忠賢就是霍光,而他,要做那個隱忍待發、一舉誅滅權臣的漢宣帝!
可他比漢宣帝更難——漢宣帝接手的是漢武帝留下的強盛江山,而他接手的,是一個外有強敵、內有災荒、朝堂腐敗的爛攤子。
“陛下,戶部尚書畢自嚴求見。”小太監進來稟報。
崇禎收起思緒:“讓他進來。”
畢自嚴穿著一身深藍色的官服,步履匆匆地走進來,臉上帶著幾分焦急。他跪倒在地:“臣畢自嚴,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畢尚書免禮,平身。”崇禎道,“你找朕,有什麼事?”
畢自嚴站起身,從袖中拿出一本賬冊,雙手捧著遞上去:“陛下,這是戶部上個月的收支賬冊,臣想請陛下過目。”
王承恩接過賬冊,遞給崇禎。崇禎翻開一看,上麵密密麻麻寫著數字,可越看臉色越沉——收入隻有兩百八十萬兩白銀,支出卻有五百六十萬兩,光是遼餉就欠了三百萬兩,西北賑災銀缺口一百萬兩,京營軍餉欠了五十萬兩。
“怎麼會這麼少?”崇禎把賬冊扔在桌上,聲音帶著幾分怒氣,“江南的商稅、鹽稅,還有各地的田賦,加起來不止這麼點吧?”
畢自嚴歎了口氣:“陛下,江南的商稅被東林黨人以‘祖製不可變’為由,壓著不肯加征;鹽稅被鹽商和地方官勾結,偷逃了大半;田賦更是收不上來——勳貴們占著大片良田,卻不交稅;地方官貪贓枉法,把收上來的田賦中飽私囊,送到戶部的,連一半都不到。”
崇禎皺緊眉頭:“勳貴不交稅?哪個勳貴這麼大膽?”
“還能有誰?”畢自嚴壓低聲音,“英國公張惟賢、成國公朱純臣,還有魏公公的乾兒子,臨淮侯李祖述,他們占著京畿附近的良田好幾萬畝,卻隻交象征性的一點稅,戶部派人去催,他們就說‘祖製優渥勳臣’,把人趕回來。”
又是魏忠賢!崇禎心裡的火氣更旺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畢尚書,你有什麼辦法?”
畢自嚴猶豫了一下,道:“臣以為,要想增加收入,就得加征商稅和鹽稅,嚴查勳貴偷稅漏稅。隻是……東林黨人和魏公公那邊,恐怕會反對。”
崇禎點了點頭:“朕知道。這樣,你先擬一份奏折,把戶部的困境寫清楚,再提出加征商稅、鹽稅和嚴查勳貴偷稅漏稅的辦法,遞上來。朕自有主張。”
“是,陛下。”畢自嚴躬身退下。
畢自嚴走後,崇禎坐在書案後,看著桌上的賬冊,心裡像壓了塊石頭。沒錢,就沒法賑災,沒法發軍餉,沒法抵禦後金——這江山,遲早要垮在“錢”上!
“陛下,王公公回來了。”小太監稟報。
王承恩快步走進來,臉上帶著幾分喜色:“陛下,成了!”
“哦?”崇禎抬了抬眼,“說說,怎麼回事?”
“奴才去了東廠,找到許顯純,就按陛下您說的,說是魏公公的意思,讓他趕緊放了錢禦史的家人,把抄走的東西還回去,還要賠禮道歉。”王承恩笑道,“許顯純一開始還不信,說‘魏公公沒吩咐啊’,奴才就說‘魏公公怕走漏風聲,特意讓奴才偷偷來傳話’。許顯純半信半疑,可又不敢違抗魏公公的意思,隻好讓人放了錢禦史的家人,把東西還了回去,還親自去錢禦史家裡賠了禮。錢禦史問是誰的意思,許顯純支支吾吾,最後說是‘魏公公念及舊情’。”
“好。”崇禎點了點頭,“許顯純心裡肯定犯嘀咕了。對了,錢嘉征的奏折,你拿到了嗎?”
“拿到了。”王承恩從袖中拿出一份奏折,遞了上去,“奴才趁許顯純不注意,從他的案頭偷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