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的空氣依舊凝重,同事們投來的目光依然複雜。
但這一切,在陳銘眼中已經失去了意義。
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冰雹。
三天。
時間太緊迫了。
直接去找鎮領導彙報?
陳銘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他算什麼?一個剛被女朋友甩了,在領導眼中情緒不穩的小科員。跑去跟鎮長說三天後有特大冰雹?
唯一的下場就是被當成瘋子,或者被馬國強和王海濤抓住把柄,安上一個“妖言惑眾,擾亂人心”的罪名,直接下放到某個鳥不拉屎的管理站去。
前世,他渾渾噩噩過了二十年,對體製內的門道早已爛熟於心。人微言輕,說的話就不是話,是屁。
他必須換一種方式。
陳銘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前世的記憶如同電影快放,一幀幀在腦海中閃過。
那本被他寫滿了牢騷和不甘的日記,此刻成了最寶貴的財富。
他清楚的記得,冰雹災害過後,縣裡成立了調查組。調查報告指出,清溪鎮受災最慘重的,是紅星村。
紅星村幾乎家家戶戶都種果樹,是鎮裡的水果主產區,災後統計,果園損毀率超過百分之九十五,近乎絕收。
村支書李大山,一個乾了二十多年的老支書,因為無法接受這個打擊,當場就急火攻心,中風倒地,從此一蹶不振。
對,就從紅星村入手!
隻要能保住紅星村,哪怕隻是保住一部分,當災難降臨時,這就是最響亮的一記耳光,能把所有人的臉都打腫!
可李大山這個人……
陳銘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回憶裡,李大山是個典型的老農民,也是個老黨員。性格耿直得像根鋼筋,但同樣,也固執得像塊茅坑裡的石頭。
你跟他講科學,他覺得你花裡胡哨。你跟他講預言,他能拿掃帚把你打出村去。
想說服他,常規的路子走不通。
必須找到他的軟肋。
陳銘在記憶的海洋裡使勁搜刮著關於李大山的一切信息。
有了!
陳銘的眼睛猛然一亮。
李大山的孫子!
他記得,李大山有個極其爭氣的孫子,去年剛考上省農業大學,是老頭子掛在嘴邊,逢人便炫耀的驕傲。雖然老頭嘴上總嘀咕,說孫子學的那些“高科技”玩意兒,不如他一把鋤頭來得實在,但那份自豪,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這就是突破口!
陳銘立刻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一個公文包,對還在幸災樂禍的同事們視若無睹。
“馬主任,我下去村裡調研一下,了解下今年的果樹掛果情況。”他走進馬國強的辦公室,平靜的彙報。
馬國強正靠在椅子上品茶,聞言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調研?”他哼了一聲,“剛出這麼大的事,還有心情去調研?彆是想出去散心吧?”
“工作為重。”陳銘的回答不卑不亢。
馬國強巴不得他出去惹點事,好抓他個現行。他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去吧去吧,彆忘了下午下班前把上周的會議紀要整理出來。”
陳銘點點頭,轉身就走。
他沒有直接去紅星村,而是先拐回了自己的宿舍。那是一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單身宿舍,空氣中還殘留著趙月用過的廉價香水味。
陳銘麵無表情的打開窗戶,讓風把那股味道吹散。
他在書架上翻找起來。作為綜合辦的筆杆子,他存了不少資料。很快,他找到了幾份前幾年的農業期刊和一些省裡下發的農業技術推廣文件。
他將其中幾篇關於農業氣象和病蟲害防治的文章抽了出來,又找了一張空白紙,模仿著學術報告的格式,用筆寫下了一個標題——《關於極端對流天氣下農業防護應急機製的初步研究》。
作者?
他想了想,寫上:省農業大學,張建國教授課題組。
至於張建國是誰,他也不知道,隨便編的。
做完這一切,他才騎上鎮政府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二八大杠自行車,朝紅星村的方向騎去。
半小時後,滿頭大汗的陳銘出現在了紅星村的村委會大院。
李大山正蹲在院子裡的石階上,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眉頭擰成一個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