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村的櫻桃項目,在一紙紅頭文件的強力推動下,進行得如火如荼。
挖掉殘存的老果樹,重新規整土地,鋪設全新的水肥一體化管道。整個村子,都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大工地。
陳銘幾乎是長在了田間地頭,每天帶著村民們一起乾活,頂著烈日,測繪劃線。短短半個多月,他的皮膚就曬得黝黑,但那雙眼睛,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林薇成了他的小尾巴,或者說,是他的隨身秘書。
她總是抱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跟在陳銘身後,寸步不離。陳銘說一句,她就記一句,將各項數據、工作要點,整理得井井有條。
渴了,她會第一時間遞上涼白開;汗了,她會悄悄把乾淨的毛巾放在旁邊。
這個安靜的女孩,用自己最樸實的方式,支持著陳銘的事業。她在共同的奮鬥中,看著陳銘的眼神也漸漸發生了變化,從最初的感激和欽佩,多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超越同事的情誼。
這天下午,正當陳銘和老支書李大山,在村口對著圖紙商量著第一批苗種的卸貨區域時,一陣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一輛擦得鋥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黑色奧迪A6,與周圍塵土飛揚的環境格格不入。它小心翼翼地躲避著路上的坑窪,最終緩緩停在了村委會那棟破舊的平房門口。
這場景,引得不少正在乾活的村民都停下來,好奇地張望。
車門打開,先下來一個穿著名牌POLO衫,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青年。
接著,副駕駛上,一個穿著時髦連衣裙的女人,踩著一雙精致的高跟鞋,有些嫌惡地踏上了滿是塵土的地麵。
陳銘正和李大山說著話,聽到動靜,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隻一眼,他的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一挑。
趙月。
她比分手時更漂亮了,一身名牌的裙子,畫著精致的妝容。但那精心修飾過的眉宇間,卻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憔悴和刻意端出來的倨傲。
顯然,趙月也第一眼就看到了陳銘。
她看到他穿著一身沾滿泥點的舊迷彩服,腳上是一雙最土的解放鞋,正和一個鄉下老頭子站在一起,滿身土氣,與這片貧瘠的土地融為一體。
趙月的眼神裡,瞬間閃過一絲意料之中的鄙夷。
但緊接著,當她的目光掃到陳銘身邊,那個雖然穿著樸素,但眉清目秀、青春靚麗,正用一種近乎仰慕的眼神看著陳銘的林薇時,那絲鄙夷裡,又莫名其妙地摻雜進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嫉妒。
“陳銘?”
趙月踩著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了過來,高跟鞋的細跟陷進鬆軟的泥土裡,讓她走得有些踉蹌,但這並不妨礙她擺出女王巡視領地般的姿態。
陳銘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而過,隨即又落回到圖紙上,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一個陌生人。
“有事?”
“我男朋友,市教育局周科長的兒子,周斌。”趙月抬了抬下巴,刻意炫耀地指了指那個油頭粉麵的青年,“我們今天下來,是陪周斌考察一下鄉鎮的基礎教育情況。”
那個叫周斌的青年背著手,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傲慢地掃視著簡陋的村委會和周圍忙碌的村民,鼻子裡不屑地發出一聲輕哼。
“聽說你現在混得不錯啊,都上縣電視台了。”趙月上下打量著陳銘,那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已經過時但勉強還能看的商品。
“不過,在鄉下撲騰,終究是沒什麼大前途的。”
她頓了頓,用一種仿佛施舍般的口吻說道:“你要是想回城裡,我可以讓我男朋友回去求求他爸爸,在市裡隨便哪個學校,給你安排個管後勤的閒職。雖然沒什麼級彆,但好歹是份體麵工作,也比你在這刨土強多了。”
這番話,讓她找回了分手的優越感,她等著看陳銘感激涕零的表情。
然而,陳銘聽完,隻覺得荒謬又可笑。
前世,他做夢都想調回城裡,哪怕隻是一個閒職。但現在,這種在他看來如同嗟來之食的“恩賜”,隻讓他覺得可悲。
“不必了。”陳銘甚至都懶得抬頭,指著圖紙上的一處,對李大山說:“李書記,苗車來了就停在這塊空地,方便卸貨。”
他搖了搖頭,語氣裡沒有一絲波瀾,仿佛隻是在拒絕一個無關緊要的推銷。
“我在這挺好的,很喜歡現在的工作。”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