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陰冷的目光,像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在辦公室裡巡視了一圈,最終,精準地鎖定在了剛剛從走廊走進來的陳銘身上。
那眼神裡的怨毒和算計,幾乎要凝成實質。
辦公室裡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股寒意,紛紛低下頭,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自己成為那條毒蛇下一個攻擊的目標。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張建臉上的陰冷在下一秒便煙消雲散。
他清了清嗓子,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領導特有的,帶著幾分威嚴和關切的表情,從辦公室門口走了出來,站到了整個大辦公室的中央。
“同誌們,都先停一下手裡的工作。”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讓整個辦公室裡隻剩下了電腦風扇的嗡嗡聲。
“剛剛接到縣長辦公室的緊急通知。”張建的語氣變得嚴肅而鄭重,“三天後,我縣要舉辦一場近年來規模最大、規格最高的招商引資洽談會。市裡和省裡的領導都會親自出席,意義非同凡響。”
他頓了頓,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享受著這種掌控全場的感覺。
“為了讓與會的重要客商,能對我縣有一個更深刻、更全麵的了解,縣長親自指示,要求我們縣府辦,拿出一份關於‘平江縣近三十年工業變遷史及未來發展潛力’的深度分析報告!”
“深度”、“緊急”、“縣長親自過問”!
這幾個詞,像一塊塊沉重的石頭,砸在辦公室每一個人的心頭。
所有人都知道,這活兒不好乾。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寫材料了,這需要查閱海量的曆史檔案,需要跟經貿委、統計局、檔案館等多個部門協調要數據,更需要極強的分析能力和宏觀視野。
最要命的是,時間太緊了!
張建的目光,轉向了綜合科科長王浩,後者正拿著筆記本,一臉的惶恐和為難。
“小王啊。”張建的語氣裡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關切”,“這份報告,按理說應該由你們綜合科牽頭負責。怎麼樣,有把握嗎?”
王浩的臉色瞬間慘白,他拿著筆的手都在微微發抖,支支吾吾地說道:“張……張主任,這個……這個時間實在太緊了。”
“彆說三天,光是把那些分散在各個局、各個檔案室的資料找齊,恐怕都得一個星期。而且很多都是幾十年前的舊數據,統計口徑都不一樣,我們……我們人手實在不夠,恐怕……恐怕很難按時拿出高質量的稿子啊!”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真實的為難,當然,也夾雜著幾分表演出來的無能。
這段對話,儼然就是一場設計好的雙簧。
目的,就是為了把這個燙手的山芋,名正言順地甩出去。
果然,張建聽完,故作沉吟地皺起了眉頭,用手指敲了敲桌麵,一副“我也很為難”的模樣。
“這可怎麼辦呢?縣長親自交代的任務,再大的困難也要克服嘛!”
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張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就在這時,張建的眼睛猛地一亮,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絕妙的主意,臉上瞬間綻放出光彩。
他的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了那個自始至終都神色平靜的年輕人身上。
“我看,這個艱巨的任務,可以交給陳銘同誌嘛!”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慧眼識珠”的驚喜。
“唰——!”
一瞬間,辦公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一樣,齊刷刷地聚焦到了陳“銘的身上。
那目光裡,有同情,有憐憫,但更多的,是幸災樂禍和等著看好戲的戲謔。
張建邁開步子,徑直走到陳銘麵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是虛偽到令人作嘔的欣賞和鼓勵。
“陳銘同誌,你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筆杆子硬,理論水平高,在清溪鎮的時候就屢立奇功,是我們縣府辦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啊!”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蜜糖的毒藥。
“俗話說得好,疾風知勁草,烈火見真金!組織上就是要給你們年輕人壓擔子,給你們機會,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我相信你,一定能不負眾望,圓滿完成這次任務!”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將一個巨大的黑鍋,硬生生包裝成了一份無上的榮耀,強行扣在了陳銘的頭上。
角落裡,林薇的臉都氣白了,放在身側的雙手死死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了肉裡。
無恥!太無恥了!
然而,還沒等陳銘說話,張建就緊接著補上了最致命的一刀。
他仿佛善解人意地說道:“這樣吧,考慮到你還在整理檔案,任務也很重,就不為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