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娃,才五六歲吧?背了個小包,說是啥……琴?對,口風琴!吹起來嗚嗚響,可好聽了。”
“這算啥?人家春霞說了,城裡娃從小就得學英語。學校老師都是留過洋的,說話嘰裡咕嚕,咱都聽不懂。哪像咱這疙瘩,娃能認全字就不錯了。”
“就是,人家那樓高的,晚上燈亮得跟白天似的。出門有公交車,想去哪兒去哪兒。哪像咱,去趟鄉裡都得靠兩條腿蹬自行車……”
我聽著,心裡越來越沉。
她們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給陳誌強的話加碼。
城裡,對林燕來說,就像她們嘴裡描述的這樣。
是另一個閃著光的世界。
而我能給的。
隻有這個黃土撲麵的張家溝。
我正煩著。
就看見春霞和她男人。
穿著簇新的衣服。
領著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從旁邊走過。
那孩子手裡,果然拿著個,帶好多按鍵的玩意兒。
應該就是口風琴了。
春霞看見我,愣了一下。
隨即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同情和優越感的笑。
點了點頭,快步走開了。
她那眼神。
比二狗子的嘲弄,還讓我難受。
我又去田埂上,瞎轉悠了幾圈。
才悻悻地往回走。
還沒到家門口,就看見林燕抱著孩子,正站在院門外。
和春霞說著話。
林燕聽得特彆認真。
眼睛看著春霞那身時髦的連衣裙。
又低頭看看自己,洗得褪色的碎花襯衫。
眼神裡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春霞還在那滔滔不絕:
“……燕子妹子,不是姐說你,趁著年輕,得為孩子想想。留在咱這山溝溝裡有啥出息?你看我家小寶,在城裡幼兒園,老師教唱歌跳舞識字,將來肯定比咱強百倍……”
林燕沒說話。
隻是把孩子,往懷裡摟了摟。
我走過去,春霞看見我,訕訕地笑了笑:
“鐵柱兄弟回來了?那啥,我先回家了啊燕子。”
說完就扭著腰走了。
林燕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抱著孩子轉身進了院。
我跟進去,心裡像壓了塊大石頭。
春霞這一趟回來。
間接是給陳誌強當“說客”來了。
兩天後。
那天下午,我正在院裡劈柴。
林老爹又來了。
這次他沒進門,就在院門外。
把林燕叫了出去。
我豎著耳朵聽。
林老爹的聲音,很興奮:
“燕子,你看這是啥?”
我偷偷從門縫往外瞅。
看見林老爹手裡,捏著厚厚一遝錢。
全是百元大鈔。
看樣子得有好幾千。
“誌強送來的!說是……彩禮!”
林老爹刻意壓低嗓門,但掩飾不住激動:
“當初你跟鐵柱,咱家啥也沒要,是看他家困難,再加上你有孕在身……唉,現在誌強補上了。你看看人家這誠意!”
林燕看著那遝錢,沒伸手。
嘴唇抿得緊緊的。
林老爹把錢,往林燕手裡塞:
“你傻站著乾啥?拿著啊!誌強說了,這算是補償你的。等你跟他進了城,安頓下來,還要給你買金項鏈呢。”
林燕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
“爹,這錢我不能要。我現在是鐵柱的媳婦!”
“啥媳婦不媳婦的!”
林老爹眼睛一瞪。
“你跟他領證了嗎?酒席辦了就算數了?村裡誰不知道娃是誰的?誌強現在願意認,願意娶你,這是天大的好事。你趕緊把錢收了,彆犯糊塗!”
林燕被她爹逼得後退一步。
靠在土牆上,臉色蒼白。